「假如有天,我們再沒有歌可以聽的話,我想大概是因為,人類已經找到了新的表達方式吧。」本地音樂人盧凱彤,在出席由文藝復興基金會主辦的座談時,有過這番話。
基金會的牽頭人之一,是盧小姐的半個老闆黃耀明。筆者心想,要麼她知道兩年前「明哥」的一段經歷,也許她會說不出以上的話。那年的暑假,明哥主持過一個講座,跟與會者談音樂、說政治。他說,早前的七一遊行,警方一度禁止參與者玩樂器;加上自己已灌錄好的專輯,在內地推出的計畫一再受阻,令他深深感受到,越來越多人懼怕音樂。
當然,我們仍然看見眾多明星,繼續如常地出唱片、開個唱,而且賺得盤滿缽滿。故此,問題應該不在音樂本身,而在它背後的象徵意義。
人類創造歌曲,是要來表達情感,情感要真摯,歌曲才會動聽。要達到這樣,人需要有勇氣表達感情與思想才行。失去這份勇氣,人的交流會流於表面化,缺乏真誠。如是者,歌曲的內容自然變得乏味。
近年,「香港樂壇已死」的概嘆不絕於耳,有人歸咎唱片公司唯利是圖,也有人抱怨音樂人只懂「食老本」與抄襲。但畢竟,製作音樂,是音樂人與聽眾間的互動過程,有怎樣的聽眾,自然就有怎樣的音樂。時下的樂壇之所以令人覺得懨悶,不就是反映人際間無法坦誠交心嗎?
以上的發現,或多或少反映了港人的內心異常虛怯;就像戶外滿是洪水猛獸等的威脅,大家都要把心扉緊閉一樣。那就奇怪了,香港已是個傲視全球的金融中心,人均入息已直逼甚至超越工業大國,但港人的深層恐懼,反而有增無減,實在令人大惑不解。
恐懼的成因,想必不少人會歸咎於政治環境。但畢竟大多數的歌曲,都只是訴說個人情感,即使是最獨裁的統治者,想必也不可能花時間與資源去干涉;換句話說,創作歌曲還是有自由度的。可悲的是,要麼連這僅有的自由,大家都甘願放棄的話,我們不是可以反過來說,港人根本是害怕甚至是討厭自由嗎?假如讀者有看過佛洛姆的《逃避自由》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大膽預測,無需等待建制階層的有形之手,社會必然會變得更專制,在民主路上愈走愈歪。這種反自由的風氣,實在值得我們擔憂。
要扭轉局面,我們必須致力維護一個能暢所欲言的環境。法制上的保障固然是關鍵,但更重要的是,每個人要誠實面對自己,懂得設身處地去思考與感受,才能形造一個鼓勵人說真心話、聽真心話的氣氛。透過歌曲唱出真心話,其實只是一小步;大家都懂得欣賞真話時,誠實的風氣自然會形成;一切不公允的事,都可以迅速曝光,繼而消失。一個名符其實的和諧社會,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以此為基礎,要達至民主、包容、法治等更崇高的價值,不就可以水到渠成嗎?這個容易到人人都有能力做的內心革命,遠比上街遊行或街頭抗爭等的外在革命來得更直接更徹底;讀者假若還是民主信徒的話,你會選哪條路呢?
回想明哥進入樂壇時,本地 Band Sound 可謂百花齊放;各組合都有獨特風格,歌曲題材也很廣泛。但這段黃金時期,已經一去不返。來到現在,有心搞音樂的人,運氣好的都已經往內地發展,其餘的都慘遭投閒置散。好的歌曲,在這偽國際都會已經是買少見少;不消很久,我們就進入一個無歌可聽的世代。一個完全沒有歌曲的城市會是什麼模樣,筆者確實不敢想像。以下這首老歌,或者可以給我們一點啟示:
繁鬧市 百萬人擦身過
未會想 路過者有故事
人面中 看不到笑臉
每一對眼目內 盡透冷漠
心中空虛 誰又會聽我細訴
心想溝通 誰願講心內熱誠話
幾多虛假 曾令我不再要多說
假裝對話 寧莫說話
(赤道《無言者》)
Calamus gladio fortior (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 Motto of Keio University, Japan 筆比劍更鋒利-日本慶應義塾大學校訓
2013年4月29日星期一
2013年4月22日星期一
他人之苦,責任誰屬?
四月十五日,世界兩端同樣發生恐怖襲擊,一宗有三人遇害,另一宗則超過三十人罹難。然而,世人對前者之關心,遠超於後者。原因不難理解:前者發生在美國,後者則在伊拉克。在各社交網站內,有少數人發帖,直斥各大媒體厚此薄彼。
然而,站在編輯的立場,媒體版本的取材,定必是按受眾的口味來作取捨吧。既然看的大多來自歐美等的工業國,美國的恐襲亦順理成章地成為頭條。說穿了,不管你是什麼民族,似乎都只會關心自己周圍的事。
媒體的取態如何,筆者不打算評論。但曾幾何時,報章或電視的新聞報導中,總有一兩段來自中東的消息,而且十居其九都是武裝衝突。來到今時今日,竟然淪為一個乏人問津的區域,令人不禁嘆息。
仔細點看,世人之所以關注中東局勢,無非因為區內大部分國家都盛產石油;一旦出了亂子,隨時會觸發類似七十年代的石油危機,令全球經濟陷入停頓。但人道是,隨着美國近年積極發展開採頁岩氣的技術,使這個全球最大石油消耗國,不單逐步實現自給自足,甚至有望成為淨出口國。既然無需依賴中東進口的原油,該區發生什麼事也彷彿跟我無關吧。
來到這裏,少不免想起三屆普立茲獎得主,《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 (Thomas Friedman) 的觀察。十多年前,他寫下《凌志與橄欖樹》一書時,就是留意到時至今日,仍會為一株橄欖樹誰屬而拼過你死我活的中東各國,基本上跟全球化進程絕緣。到了寫《地球是平的》時,他更直言石油對中東來說,是咀咒多於是祝福:各國只要繼續有石油開採,統治階層就無需改革政制、促進商貿、鼓勵投資、推廣教育。結果令佔全球五分一人口的伊斯蘭世界,貿易額僅佔全球百份之四;要麼撇除石油相關項目的話,相信分額會更少。坦白點說,用「窮得只剩下石油」去形容它們,一點都不過份。
試想想,石油除外的出口少之又少,人民教育水平亦不高;這些國家在國際舞台上,會是舉足輕重還是無關痛癢,實在不言而喻。當地人民的生活,是否值得外邦人欣羨,也是無用多說。加上各方勢力只要稍為談不攏,便動輒訴之於暴力,難怪世人對區內的大小流血事件,漸漸感到厭倦甚至麻木。簡單而言,該區局勢慘遭冷落,應該是西方媒體主管還是區內統治階層的責任,已是呼之欲出吧。
當然,筆者清楚,無論責任誰屬,受害是終歸都是平民百姓。可悲的是,要麼連當地稍有影響力的人,也無法協力制止綿延不絕的武鬥的話,我們投入再多的同情與關心,也只會是枉費的。
然而,站在編輯的立場,媒體版本的取材,定必是按受眾的口味來作取捨吧。既然看的大多來自歐美等的工業國,美國的恐襲亦順理成章地成為頭條。說穿了,不管你是什麼民族,似乎都只會關心自己周圍的事。
媒體的取態如何,筆者不打算評論。但曾幾何時,報章或電視的新聞報導中,總有一兩段來自中東的消息,而且十居其九都是武裝衝突。來到今時今日,竟然淪為一個乏人問津的區域,令人不禁嘆息。
仔細點看,世人之所以關注中東局勢,無非因為區內大部分國家都盛產石油;一旦出了亂子,隨時會觸發類似七十年代的石油危機,令全球經濟陷入停頓。但人道是,隨着美國近年積極發展開採頁岩氣的技術,使這個全球最大石油消耗國,不單逐步實現自給自足,甚至有望成為淨出口國。既然無需依賴中東進口的原油,該區發生什麼事也彷彿跟我無關吧。
來到這裏,少不免想起三屆普立茲獎得主,《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 (Thomas Friedman) 的觀察。十多年前,他寫下《凌志與橄欖樹》一書時,就是留意到時至今日,仍會為一株橄欖樹誰屬而拼過你死我活的中東各國,基本上跟全球化進程絕緣。到了寫《地球是平的》時,他更直言石油對中東來說,是咀咒多於是祝福:各國只要繼續有石油開採,統治階層就無需改革政制、促進商貿、鼓勵投資、推廣教育。結果令佔全球五分一人口的伊斯蘭世界,貿易額僅佔全球百份之四;要麼撇除石油相關項目的話,相信分額會更少。坦白點說,用「窮得只剩下石油」去形容它們,一點都不過份。
試想想,石油除外的出口少之又少,人民教育水平亦不高;這些國家在國際舞台上,會是舉足輕重還是無關痛癢,實在不言而喻。當地人民的生活,是否值得外邦人欣羨,也是無用多說。加上各方勢力只要稍為談不攏,便動輒訴之於暴力,難怪世人對區內的大小流血事件,漸漸感到厭倦甚至麻木。簡單而言,該區局勢慘遭冷落,應該是西方媒體主管還是區內統治階層的責任,已是呼之欲出吧。
當然,筆者清楚,無論責任誰屬,受害是終歸都是平民百姓。可悲的是,要麼連當地稍有影響力的人,也無法協力制止綿延不絕的武鬥的話,我們投入再多的同情與關心,也只會是枉費的。
2013年4月15日星期一
執正語言,不如執正思維(新版)
【筆者按:上週的大新聞,莫過於「鐵娘子」的辭世。她的生平與遺風,好應該評點一下。但心想,有此打算者,坊間比比皆是,自己的見解,又不比他們高明。故此唯有放棄這念頭。】
踏入四月,又是中學文憑試的季節。某電視台的時事節目,最近集中報導考生準備國文科試卷的情況。人道是,去年該卷的合格率,是四個核心科目中最低的;前車可鑒,今年不管是考生還是學校,統統不敢鬆懈、積極備戰。然而,從早前模擬考試的成績看,考生的表現似乎仍未有顯著改善。
問題的成因,各方面眾說紛紜。有人歸咎於新制不再要求學生閱讀範文,令課程缺乏焦點,教師與學生頓時感到無所適從;有人則批評當局用了考英語的思維來編國文試卷,令它變成四不像。筆者非教育專家,考試的技術細節,留待他們仔細討論。然而,有些基本的因果問題,我們不能不先搞清楚。
語言的基本功能,是傳達想法與情感;按此推斷,語言跟思想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差不多七十年前,歐威爾 (George Orwell) 在散文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政治與英文語文)中,已講得清楚不過:懶於思考的人,用語自然會馬虎;而粗疏地用語,又會令人變得更愚笨。要打破這個惡性循環,我們不能不下苦工,令思路變得清晰,用語更為精準。
奈何的是,這個偽國際都會,被一股所謂「一試定生死」的風氣所籠罩。大部分學生之所以學習語文,不過是為求應付考試,滿足入讀大學的門檻而已;至於試卷不考的範圍,他們都懶得理會。不難想像,這個態度猶如畫地為牢;在如斯背景下,學生的語文根基是強是弱,實在無用多說。
還不止,在節目中受訪的一名考生,表示作文試卷最難應付,皆因沒有標準答案云云。這種擔憂,實在不算十分罕見。問題是,他朝你踏足社會,想應徵一份待遇不俗的工作的話,你總要有一手像樣的文筆,把諸多的資訊和意見整合,再向他人發表吧。你的職位愈高,你就愈難找到一個現成的葫蘆,讓你依樣來畫。當考生們的這種風氣,透過歐氏言下的循環滲透到整個社會時,民智將獲得提升還是貶低,也是不言而喻。
諷刺的是,針對歐氏的見解,古代的希臘與羅馬,早已有辦法解決。當年的學生必修的,是兩門現代仍很實用的學問:修辭學,透過合適的言語表達,增加說服力;辯證學,分析別人的言辭,找出箇中真偽。辯證為盾,修辭為劍,他們就在不同的場合中互相切磋,鍛鍊語文與腦筋。如是者,兩地人才輩出,成就出至今依然為人頌讚的文明。跟當下所見比對一下,筆者實在懷疑,我們是否已踏上了退化之路。
踏入四月,又是中學文憑試的季節。某電視台的時事節目,最近集中報導考生準備國文科試卷的情況。人道是,去年該卷的合格率,是四個核心科目中最低的;前車可鑒,今年不管是考生還是學校,統統不敢鬆懈、積極備戰。然而,從早前模擬考試的成績看,考生的表現似乎仍未有顯著改善。
問題的成因,各方面眾說紛紜。有人歸咎於新制不再要求學生閱讀範文,令課程缺乏焦點,教師與學生頓時感到無所適從;有人則批評當局用了考英語的思維來編國文試卷,令它變成四不像。筆者非教育專家,考試的技術細節,留待他們仔細討論。然而,有些基本的因果問題,我們不能不先搞清楚。
語言的基本功能,是傳達想法與情感;按此推斷,語言跟思想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差不多七十年前,歐威爾 (George Orwell) 在散文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政治與英文語文)中,已講得清楚不過:懶於思考的人,用語自然會馬虎;而粗疏地用語,又會令人變得更愚笨。要打破這個惡性循環,我們不能不下苦工,令思路變得清晰,用語更為精準。
奈何的是,這個偽國際都會,被一股所謂「一試定生死」的風氣所籠罩。大部分學生之所以學習語文,不過是為求應付考試,滿足入讀大學的門檻而已;至於試卷不考的範圍,他們都懶得理會。不難想像,這個態度猶如畫地為牢;在如斯背景下,學生的語文根基是強是弱,實在無用多說。
還不止,在節目中受訪的一名考生,表示作文試卷最難應付,皆因沒有標準答案云云。這種擔憂,實在不算十分罕見。問題是,他朝你踏足社會,想應徵一份待遇不俗的工作的話,你總要有一手像樣的文筆,把諸多的資訊和意見整合,再向他人發表吧。你的職位愈高,你就愈難找到一個現成的葫蘆,讓你依樣來畫。當考生們的這種風氣,透過歐氏言下的循環滲透到整個社會時,民智將獲得提升還是貶低,也是不言而喻。
諷刺的是,針對歐氏的見解,古代的希臘與羅馬,早已有辦法解決。當年的學生必修的,是兩門現代仍很實用的學問:修辭學,透過合適的言語表達,增加說服力;辯證學,分析別人的言辭,找出箇中真偽。辯證為盾,修辭為劍,他們就在不同的場合中互相切磋,鍛鍊語文與腦筋。如是者,兩地人才輩出,成就出至今依然為人頌讚的文明。跟當下所見比對一下,筆者實在懷疑,我們是否已踏上了退化之路。
2013年4月8日星期一
也談貪污
三年多前,筆者有過兩篇《稻田上的迷思》;當中描述過,自己跟一大班鄉里在祖屋晚飯的情景。其間有段小插曲:電視的新聞報導,播出時任重慶市委書記的薄熙來的相關消息。鄉里們一聽,隨即感到十分雀躍,高度肯定他「唱紅打黑」的功績,並預視重慶市的貪污問題將會從此消失。筆者則坐在旁邊偷笑,不打算插咀之餘,對家母輕輕說了兩個字:天真。時移世易,到現在終歸誰更天真,已經無用置疑。
上篇拙文,筆者點評過李世默的《黨的生命力》;文中,他花了不少篇幅,談到國內的貪污問題。李君承認,情況一旦失控,隨時令中共賠上江山。然而,他並不認同這跟一黨專政有直接關係;據 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對全球各國貪污狀況的調查,像希臘、印度與菲律賓等推行議會民主的國家,情況比中國更嚴重。為根治問題,他建議立例保障記者正當報導的權利,使它們成為監督官員的關鍵【當然,在這個國家,寫得再漂亮的法規,最終能否有效落實,大家都很清楚吧】;另外,亦應增加選拔官員的透明度和引入公開競爭,促進黨內民主【但屆時遇到的阻力是大是小,也是不言而喻】。
坦白點說,李君的提案,每逢春季的人大政協會議期間,總有某些較開明的委員,在大會或小組討論期間拿過出來。但眾所周知,獲接納的機會,可謂微乎其微。坊間不少人,會立即把問題歸咎於專權統治;然而,李君引述 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調查的發現,同樣不能忽視。要對症下藥,又應該用上什麼靈丹妙藥呢?
所謂貪污,就是誘使別人替自己做點事。但想深一層,假使你的理由充分,對方又十分認同的話,根本無必要使出此等旁門左道。換言之,貪污的存在,意味着雙方的立場或觀點或多或少有落差。要收窄分歧,你可以積極游說對方;但是,如果你欠缺令別人信服的理據,又或者對方根本是冥頑不靈的話,你再花唇舌也只是花費心機。屆時,唯有訴之於最原始的手段,給對方某些好處,好讓對方即使不認同自己,也照樣就範。
按以上觀察,我們不難推斷,貪污是一種無需運用腦筋,又可以令別人聽從自己的手段。說穿了,其實是反智的象徵;要杜絕其根源,就需要提升民眾的智慧。來到這裏,一般人會立時這樣聯想:只要用心搞好教育,不就是水到渠成嗎?那只說對了一半。蕭伯納的明言說:假知識比無知更危險;要麼整個社會都是充斥着假知識的話,管你寒窗苦讀幾十載也是徒然的。可以想像,假若整個社會都是崇尚求真與求實,努力破除虛話與謊言的話,在每個人的腦袋裏,自然會產生出對付貪污的抗體,即使在龐大的利益之下,立場亦不輕易動搖。
反觀李君言下的那個美麗祖國,儘管魯迅、巴金之輩的文人,疾呼了一個多世紀,國人大多仍像筆者的鄉里那樣,不加思索就對某些傳言深信不疑,而且主動地以訛傳訛的話,筆者實在很難相信,李君之流的人再想出更好的處方,也僅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已。
上篇拙文,筆者點評過李世默的《黨的生命力》;文中,他花了不少篇幅,談到國內的貪污問題。李君承認,情況一旦失控,隨時令中共賠上江山。然而,他並不認同這跟一黨專政有直接關係;據 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對全球各國貪污狀況的調查,像希臘、印度與菲律賓等推行議會民主的國家,情況比中國更嚴重。為根治問題,他建議立例保障記者正當報導的權利,使它們成為監督官員的關鍵【當然,在這個國家,寫得再漂亮的法規,最終能否有效落實,大家都很清楚吧】;另外,亦應增加選拔官員的透明度和引入公開競爭,促進黨內民主【但屆時遇到的阻力是大是小,也是不言而喻】。
坦白點說,李君的提案,每逢春季的人大政協會議期間,總有某些較開明的委員,在大會或小組討論期間拿過出來。但眾所周知,獲接納的機會,可謂微乎其微。坊間不少人,會立即把問題歸咎於專權統治;然而,李君引述 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調查的發現,同樣不能忽視。要對症下藥,又應該用上什麼靈丹妙藥呢?
所謂貪污,就是誘使別人替自己做點事。但想深一層,假使你的理由充分,對方又十分認同的話,根本無必要使出此等旁門左道。換言之,貪污的存在,意味着雙方的立場或觀點或多或少有落差。要收窄分歧,你可以積極游說對方;但是,如果你欠缺令別人信服的理據,又或者對方根本是冥頑不靈的話,你再花唇舌也只是花費心機。屆時,唯有訴之於最原始的手段,給對方某些好處,好讓對方即使不認同自己,也照樣就範。
按以上觀察,我們不難推斷,貪污是一種無需運用腦筋,又可以令別人聽從自己的手段。說穿了,其實是反智的象徵;要杜絕其根源,就需要提升民眾的智慧。來到這裏,一般人會立時這樣聯想:只要用心搞好教育,不就是水到渠成嗎?那只說對了一半。蕭伯納的明言說:假知識比無知更危險;要麼整個社會都是充斥着假知識的話,管你寒窗苦讀幾十載也是徒然的。可以想像,假若整個社會都是崇尚求真與求實,努力破除虛話與謊言的話,在每個人的腦袋裏,自然會產生出對付貪污的抗體,即使在龐大的利益之下,立場亦不輕易動搖。
反觀李君言下的那個美麗祖國,儘管魯迅、巴金之輩的文人,疾呼了一個多世紀,國人大多仍像筆者的鄉里那樣,不加思索就對某些傳言深信不疑,而且主動地以訛傳訛的話,筆者實在很難相信,李君之流的人再想出更好的處方,也僅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已。
2013年4月2日星期二
「愛國」人仕,請你們解釋一下。
「許多發展中國家已意識到,民主不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對這些彷徨者來說,中國的成功無疑更具有啟發性。中國的崛起與西方民主國家的衰落,向全世界提供了鮮明的對照。當然,中國模式的政治制度不可能取代西式選舉民主,因為中國從不將自己的政治模式包裝成普世通用的典範,也不會對外輸出。但中國的模式足以啟發各國思考,如果一國政治制度不契合本國的文化、歷史條件,結果一定是水土不服。中國模式的意義,不在於向世界各國提供足以替代民主制的靈丹妙藥,而在於從實踐上證明了良政的模式不是單一而是多元的,各國都能找到適合本國的政治制度。二十四年前,政治學家法蘭西斯.福山 (Francis Fukuyama) 預言民主將一統天下,慨歎歷史從此終結,世界陷入一片靜寂。現在看來,福山是杞人憂天,一個更精彩的時代正緩緩拉開帷幕。」李世默(Eric X. Li),《黨的生命力 (The Life of the Party)》,刊登在2013年1/2月號《外交事務 (Foreign Affairs)》。三年前,筆者在評論新書《中國文明的反思》時,曾有過這樣的一句:「連這班讀過書的人,也要靠眼見別人的成就,才會被動地反省自己的過失的話,………假若有日,中國真的能和平掘起的話,他們是否會停止反思,甚至倒過來對別人的事說三道四嗎?」。想不到,來到今年年初,有人把筆者的預言付諸實行。事件主角,是私募基金「成為資本」(Chengwei Capital)的創辦人李世默。李君在美國的權威政論刊物《外交事務》行文,反駁西方以至國內學者對中共一黨專政的抨擊。
在李君眼中,中共是當今世間最講求能者居之的政權:基層幹部之間在政績上的激烈比併,其他國家根本望塵莫及;這種內部競爭,確保中共能夠積極革新,以適應時代轉變。此外,他亦指出,國民現時享有的言論自由,絕對比以往大幅增多:例如在互聯網上批評政府,已無需擔心遭到報復【那樣,連實質行動也欠奉,僅僅在網上傳閱《零八憲章》的劉曉波又如何呢?】;而且,每年在各地,抗議某些地方政策的大小示威已達數以萬計,大部份都獲和平解決【至於用上什麼「和平」手段,就另作別論了】。最後,李君斷言,西方的民主政制,現今已經弄得破爛不堪【奇怪,為何此等口吻,在當年侵華的日本帝國亦出現過呢?】;憑着近三十多年改革開放的成就,中國跟西方繼後只會各走各路。
姑勿論李君是否身為現行體制下的得益者,才會替政權背書;筆者覺得他絕非受人指使,把一大串自己半信半疑的理念搬到紙上。他的言論,可謂道出了不少中共言下「愛國人仕」的心聲;當然,事後也惹來不少批評。筆者從來都認為,評論要做得好,決不能採取非黑即白的心態。在拙文《沒有抗爭,反而更危險》中,筆者提出過,不管是民主還是其他政治體制,必然有它的副作用。摒除先入為主的成見來看,李君縱使有避重就輕之嫌,但他的確下了不少功夫,羅列多方面的數據來佐證,整體立論尚算紮實;否則,根本不會被編輯看得上眼。
然而,即使筆者有能耐,照單全收這篇文章,但眼見國內一些顯然易見的現象,深感難以用他的立論來解釋。
首先,在《外交事務》的網上討論區中看,留言者對李君的批評多、讚許少。可以想像,他的言論,在彼岸的知音人可謂寥寥可數;但文章照樣被刊登,想必是實踐言論自由的精神吧。反過來,假如像福山之流的美國新保守主義人仕,打算向中國各大時事刊物投搞,替他們那套多黨民主議會制辯護的話,你猜會有什麼遭遇呢?只需看看三年多前,《南方周末》專訪奧巴馬總統的稿件,被中宣部扣起,弄得編輯要在報紙上開天窗以示抗議,自然不言而喻。所謂真金不怕洪爐火,你行的那一套果真無懼考驗的話,又何需對別人的指點如此緊張呢?
其次,就連國內官媒也承認,政府近年用於維穩的支出,增幅比國防大得多。所謂維穩,就是應對國內種種可能導致動盪的事端。這個現象,彷彿暗示着國內的形勢猶如草木皆兵,未待境外的敵對勢力前來進犯,政權隨時被自己人圍堵似的。稍有頭腦的人,也發覺到這跟李君言下的好風光互相矛盾。敢問李君之流的愛國人仕,如何把兩者之間的洪溝攙合起來呢?
最後,在2011年,招商銀行與貝恩策略顧問公司 (Bain & Company) ,共同訪問國內擁有至少一千萬元人民幣資產的人仕,發現當中達六成受訪者,考慮或已著手辦理海外投資移民手續。要留意,那些富起來的人,不少想必跟李君一樣, 是現況下的受惠者;要麼連他們都恨不得要另謀出路的話,是否代表他們看得出某些鮮為人知的隱憂呢?這個發現,不是與李君描述的美好前途大相逕庭嗎?
當然,有可能是因為篇幅有限,李君在取捨之下把以上的問題略過;但假使連這些無需嘔心瀝血地想出來的反證,你也無法招架的話,你的思路是周密還是粗疏,你的說服力是強是弱,大家都心裏有數吧。
筆者無意上綱上線,把附和李君的都打成是「五毛」或「土共」。但面對上述的疑問,「愛國」人仕,請你們解釋一下。
訂閱:
文章 (At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