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國府用政治力量,「阻止文字自然演化」,那你得先假設,文字的自然演化,一定是自然會變成像簡體字的東西。真的?從漢代到民國,上下兩千年;每個朝代都用政治力量,去阻止文字變成簡體?我們讀古人書,從《史記》到《聖哲畫像記》,為甚麼都可以讀通?為甚麼改革開放以後,那麼多老先生公開呼籲,要年青一代多學點繁體字?為甚麼許多國學名師,寧願把作品送到海外發表,而不採較便的本地出版?毛潤之當北大圖書館員時,萬萬想不到,文革時有北大圖書館員,因只懂「后汉书」而不懂「後漢書」,鬧出了中外聞名的「北大沒有後漢書」笑話吧?在最近結束的全國政協會議上,潘慶林委員提出了「十年內廢簡體字」的建議,即時惹來正反兩方激烈辯論,戰火甚至蔓延至海峽對岸與海外華人社會。暫且放下雙方的論點,單看整個討論的氣氛,給筆者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感覺;「簡體」與「繁體」,真的那樣水火不容嗎?筆者在此首先澄清坊間討論中的一些謬誤,然後再闡述自己的立場。
鄧文正 《嘿,簡體字!》-刊於 2006 年 5 月 15 日《蘋果日報》論壇版
首先,有人認為簡體字有助掃除文盲。然而,我認為這是美麗的誤會:我在上一則文章已經說過,中國人長久以來都不是「我手寫我口」的,加上知識被只有少數懂「文言文」的人壟斷,因此目不識丁,在舊社會的人的眼中,根本不感到是大問題。打破這個局面的,是民國初期的「新文化運動」:陳獨秀、胡適之等文人,提倡使用「我手寫我口」的白話文,白話文一經流行,平民百姓自然都需要識字了;然而因為戰火連綿,國共政府都要多等到三十餘年,才能開始着力教育人民識字。經過數十年的努力,現今無論是行簡體字的內地,還是行正體字的臺灣,文盲率都大幅下降。從臺灣的情況,我們可以說掃除文盲的真正功臣,不是簡體字,而是白話文。
在另一邊廂,堅持用「正體字」的臺灣(民國)政府,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確曾編製過《第一批簡體字表》,雖然計劃最終因為民間反對而告吹,但當中倡議過的簡體字,大多都被日後的中共政府採用了。民國在退守臺灣後,居然站出來打倒昨日的我,實在有點令人費解。事實上,當今的繁體字(或正體字),源自楷書,楷書本身已經是隸書的簡化體了,難道我們能說楷書蹂躪了傳統中國字的結構嗎?如鄧博所言,不管是中文或是其他語言文字,都有自然演化的過程;因此,漢字簡化,我是不反對的,該反對的,是現今一些不合邏輯的簡體字。以下舉兩個例子:
(一)繁體的「僅」字被簡化為「仅」,照道理,所有「堇」字旁的繁體字都應當簡化為「又」字旁。當人看見「劝」,都會覺得此字應該是「勤」字的簡化;誰知在內地,「勤」字是不簡化的,而「劝」字則變成了「勸」的簡化。
(二)幾乎所有「贊」字旁的繁體字,都令簡化為「赞」字旁。唯一的例外,是「鑽」字,簡體字變成了「钻」。再翻查普通話讀音,「鑽」是 zuan1,而「占」字卻是 zhan1,既然讀音不一樣,為何硬要用「占」字旁代替「赞」字旁呢?筆者認為,「钻」字可謂最差的簡體字。
一年前,筆者在深圳無意中發現了一套書,是由新亞書院創辦人錢賓四老師撰寫的《國史大綱》;最特別的是,這套由國內的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書,是用繁體字印製的。在國內,通常只有古籍才會用繁體字出版的,但錢老先生的《國史大綱》,面世不過六十餘年,而竟然可以用繁體字發行,實在是個可喜的異例。潘慶林的提議,雖然有點愚公移山的味道,但從這本《國史大綱》一看,筆者覺得繁體字在國內最終會慢慢流行,即使山最終沒有移開,至少也該把一個如「钻」字般拙劣的簡體字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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