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26日星期一

他的風度,為何別處看不見?

世界羽毛球錦標賽,日前在廣州舉行。男單決賽,又見林丹與李宗偉正面交鋒。李宗偉先取第一盤,其後林丹追回第二盤。來到決勝時,由於上場比賽在苦戰下方能晉級,李宗偉開始出現疲態;到了尾段,大腿更開始抽筋,連站立也感到困難。此時,縱使林丹已經奪標在即,也走過對面半場問侯這位老對手;最後,李宗偉無奈宣佈退出,繼以被工作人員抬上擔架,離開球場。那邊廂,林丹雖則成功衛冕,但面上的喜悅沒有像去年奧運摘金那般強烈。

兩位頂尖的對手,可謂不相伯仲;能夠在寸土必爭的大賽中擊敗對手,固然雀躍萬分。反之,要麼對手在場上未能傾盡全力,無奈把獎牌拱手相讓的話,雖未至於勝之不武,亦總會感到美中不足。對於以爭標為首要任務的職業選手來說,確實有點吊詭。

但畢竟,對他們而言,場內誰勝誰負固然重要,但他們都清楚,觀眾更期待自己全力以赴,積極拼搏。在公平的環境下,憑超卓技術與毅力獲勝,才是實至名歸。相反,要麼一開始,某方已經贏在起跑線(譬如使用禁藥、獲得特殊待遇等),或向對手作不君子行為,企圖影響他的發揮等,觀眾難免會覺得,比賽已失去了本來的意義,繼而紛紛離場。簡而言之,競賽的過程,比結果更受人重視。

以上的信念,驅使各體育總會在制訂運動員守則時,都把維護體育精神視為重任。無需訴之於在什麼道德高地,單循商業角度也不難瞭解它的價值:運動項目是否受歡迎,取決於它對公眾的吸引力;站在觀眾的角度,一場勢均力敵的賽事,肯定比一場強弱懸殊的更值得花錢與時間看。如是者,賽事的主辦者絕對有誘因,確保比賽適當地緊湊。在這種環境下,選手自然有更大的決心去精益才精,當愈多人這樣做,賽事的整體質素亦能獲得提升。

反過來想,假使某人在獲勝後,隨即宣佈以後再沒有比賽,把後來者的爭標機會都搶走;又或者用盡旁門左道,把有能力挑戰自己的對手趕出賽場,你又會怎樣看待他呢?當然,在運動場上,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奈何的是,在某些其他的競爭領域,確實有不少人為求自身利益,在站上之後,恨不得把潛在的競爭者趕盡殺絕。試想想,競爭一旦消失,技術的磨練已變得不必要;屆時,局內人的水平與質素會是上昇還是下降,可謂心照不宣。

環觀四周,心存以上想法的到底是何許人,無需筆者多言,相信各位都心裏有數吧。想看到他們展現出「超級丹」的風度,簡直是癡人說夢。說穿了,活在此等社會的人,向來都沒膽量跟對手堂堂正正地比試。外間那些真金不怕洪爐火的高手,會對他們予以崇敬還是鄙視,實在不言而喻。

2013年8月19日星期一

當「通識」僅是為眼前需要

飲譽香港學術界的呂大樂教授,最近獲邀亮相電視節目,論盡時下「怪獸家長」、「港孩」等的教育怪現象。期間他透露,自己在大學除了任教主科之外,亦曾在通識部開辦一個以體育文化為主題的課程。他本應以為,既然不少年輕人喜歡看體育直播,或多或少會對譬如英超何以譽滿全球、倫敦如何形營造溫布頓效應等的題目感到好奇。奈何的是,有列席的學生反問教授,上了他的課,對自己的學業成績有啥好處。教授唯有語重心長地解釋,益處固然沒法即時兌現;但假以時日,你有機會跟老闆或生意夥伴一起看球賽的話,要麼你瞭解的比別人都多,別人定必會對你另眼相看。

上述的情況,在這個偽國際都會並非什麼新鮮事。先個月,中學文憑「放榜」,記者採訪某位女「狀元」【題外話:在科舉制度已被廢除一個多世紀的今日,坊間居然沿用相關的詞彙,到底大家的骨子裏是與時並進還是因循守舊,實在無用多說】。被問到考通識科的心得時,她說「每天讀報,從多角度分析時事」;然而,記者再問她近日鬧烘烘的「佔領中環」時,她卻說自己不瞭解事件,無法評論。姑勿論她是否刻意避開敏感話題,整件事給公眾的印象就是,通識科當初標榜的什麼擴闊視野、批評思維等等的理想,不過是大家用來沽名釣譽的把戲;考試完畢、交出試卷之後,一切學過的東西,都被遺留在試場裏。

以上的事例,呂教授歸咎於港人過於急功近利、只着眼於即時效益所致。這種見解,確實無用置疑;但筆者嘗試從另一角度,作更深入的探討。上述兩位當事人眼前要面對的,同樣是學業上的需要,假若不迅速應對,隨時危及事業前途。換言之,他們之所以跳出框框,涉足主科以外的知識,完全是出於被動的。教授言下的現象,就是由這種風氣逐漸形成了。

闊一點看,一個對汲取知識如此消極的社會,人們的眼界會是遠大還是淺窄,可謂不言而喻。要促成變革,靠的會是理性討論分析、發掘箇中的危與機、從而令各方心悅誠服,還是向異見者施展威逼或利誘,務求令對方向自己屈服,實在無用多說。屆時,社會將會趨向開放、自由、包容,還是封閉、專制、排他,已是呼之欲出。此等社會對外人的吸引力到底是強是弱,大家都心裏有數吧。

平心而論,要麼連現時這股「偽通識」風氣都欠奉的話,情況可能會更壞。然而,當像呂教授那般具真才實學的人的努力,都被莘莘學子忽視的話,也許假以時日,無需等待某些勢力的有型之手,這裏將會循一個令我們擔憂的方向,與北方那邊融合。

2013年8月12日星期一

當「歷史」淪為工具

「政府與政黨高層缺乏歷史感與認知,簡直令我感到憤慨。缺乏思考的人,最好不要再玩弄憲法了。」年屆七十二的動畫大師宮崎駿,在新作《起風了(風立ちぬ)》上畫兼參議院選舉在即之際行文,對執政的自民黨打算修改戰後憲法,有以上的觀點。

這齣以零式戰鬥機設計師堀越二郎為主角的動畫,適逢在紀念太平洋戰爭結束的期間公映,可謂別具意義。每年到了盛夏,東亞各國總會弄得鬧烘烘,在戰爭責任問題上唇槍舌劍一番。三年前,旅居日本二十多年的英國每日電訊報 (The Daily Telegraph) 記者 Julian Ryall,訪問當地一個名為「向世界宣揚史實會 (Society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Historical Fact)」的責任人茂木弘道。該會會員先後撰寫文獻,堅稱盧溝橋事變是由中方首先挑起、南京屠殺是由共產黨捏造的宣傳技倆、美國蓄意誘使日本攻擊珍珠港等等。最後,茂木說:「每個國家,都有權循自己的方針解讀歷史。皆因日本戰敗,世人才把責任強加上我們身上。我們現在做的,就是要透過展示個別的事例,挑戰坊間的常識。」

以上的言論有否曲解史實,各人總會有自己的觀點;反而,筆者覺得最為關鍵的,是背後一套「歷史是由勝利者所寫」的邏輯:在他們眼中,「歷史」不過是彰顯自己名正言順、兼而鞏固統治地位的器具,只要有本事擊倒對手,一切是非黑白都會由我定斷,別人認為是曲的東西,我也可說成是直的,被征服者根本無從反抗。如是者,史書上寫的是真是假,根本不會有人關心,更遑論致力還元與保存歷史真相,好讓後世人學習並汲取教訓。

從以上的發現,我們不難推論,當某個社會的人愈是傾向以「歷史」來榮耀自己的話,處於弱勢的一群,輕則被冷落,重則被欺壓,總言之,就是被否定。更甚的是,要麼弱者自覺翻身無望的話,他們難免會漸漸相信,只要稍有機會扭轉局面的話,再骯髒的手段都可以用上。屆時,一切對自由、正義、平等之類的追求,都被迫要靠邊站。外間對這個社會將會是敬重還是鄙視,實在不言而喻。

回想八年前,時任德國聯邦議會議長的蒂爾澤 (Wolfgang Thiese),獲邀在北京的中央黨校演講。台下問他,如何看日本沒有像德國那樣對發動戰爭深感懺悔。他不單婉拒了譴責日本的請求,還語重深長地指出,任何國家在要求別國反省之前,最好先以身作則、樹立榜樣,才能獲得更多人信服;要麼對方依然一意孤行的話,就只會遭到世人白眼。據說,此言一出,席間立即有人感到不爽。此等人的嘴臉,跟上述日本右翼人仕作個對照,到底是否只是五十步笑百步,明眼人定必心裏有數。

2013年8月5日星期一

當專業無法再「專業」時

細閱近日有關陳茂波事件的爭論,筆者不禁概嘆,自己是個不合格的會計師。猶記得,在大學主修會計時,筆者考得最差的主科,是商業法律與公司法(特別是後者,幾乎要重讀),皆因要牢記一大堆案例,再把它們適當運用在手頭的個案上;對筆者而言,這些都是苦差。今次事件,當事人是對是錯,你不得不從法律的角度,拆解交易的各項細節,再剖析它們會否有違法之嫌。這種分析,需要對相關的法規有深入的認識;筆者在久疏戰陣下,在熱烈的討論中竟然無言以對,實在倍感汗顏。

以上的行徑,坊間一般稱之為「專業精神」:憑着豐富的知識與經驗來分析與判斷事件、繼而找出解決方案。過程當中,儘可能保持獨立客觀、懂得權衡輕重、以事實為依歸、對事不對人、不畏於發現與透露真相。這樣,外人才會覺得你不偏不倚,值得信任,放心把一些難題交由你處理。上述的特質,在律師、工程師、會計師等的業界守則內都可以找得到,因為他們都清楚,這就是整個行業賴以為生的重要基礎。

今次事件,當事人是對是錯,日後自有定斷。但奈何的是,某些所謂的專業人士,用以偏蓋全的手法來混淆視聽,企圖顛倒是非黑白;到有人站出來指正時,又再會有反對者跑出來,質疑其另有圖謀、居心可測。白一點說,此等討論已愈趨主觀,為的已不再是尋找真相,而是要赤裸裸地打擊對手。這跟上述的那份「專業精神」,實在差天共地。

上述現象,公眾普遍會以「政治化」一詞來形容:分析問題時,總是先從自己的利益出發,要麼形勢有利於對方的話,即使無法抬高自己,亦要用盡方法貶低他們。在如斯環境下,一切專門的技術與知識,都只會淪為打擊異見者的武器(甚至是刑具);活在此等社會的人,再不會把追求真才實學加以重視。繼續沿這個方向走,專業界別的公信力還可剩下多少,各位都心裏有數吧。

平分而論,對同一件事各執一詞兼而互不相讓,無論古今中外都時有所聞;現時的情況,又未至於十分惡劣。但當愈來愈多的議題,都變成由政治先決的話,一切所謂的專業精神,都只會被忽略甚至冷落。屆時,社會將巡着進步還是退步之路前行,實在不言而喻。

2013年8月1日星期四

仍未完全過氣的 J-POP(續篇)

上篇拙文,引述過麻生香太郎的《誰能拯救 J-POP》一書。他認為,J-POP 衰落的另一原因,是樂隊「シャ乱Q」的主音つんく:1997 年,他參與東京電視台的「真人秀」節目 ASAYAN,籍着舉辦歌唱大賽發掘新人。當時勝出的,是平家充代(平家みちよ,後因健康欠佳而淡出樂壇);至於某些表現突出的落敗者,後來獲つんく招攬,成立了「モーニング娘。(早安少女組)」。繼後數年,她們幾乎橫掃整個娛樂圈,而つんく亦因為要全力做監製,在 2000 年暫停了「シャ乱Q」的活動。到了 2004 年,她們盛極而衰,而 J-POP 亦隨之而走下坡。

筆者即管以 2000 年,作為「J-POP 黃金時代」的分水嶺,尋找在該時段之後,一些值得注視的樂人。

(1)家入レオ:看過她亮相電視的話,你未必敢相信,她今年才從高校畢業。在鏡頭前,她澎湃得來又能收放自如,聲線清楚有力,表現雖不算出眾,卻給人一種什麼都恰到好處的感覺。絢香與眾多「高登仔」至愛的 YUI,是她在「音楽塾ヴォイス」的師姐,走的路線亦頗近似。
(2)NICO Touches the Wall:今年,一眾新生代搖滾樂團都推出專輯。當中表現較全面的,是這隊四人組合。所謂全面,是不能一味只靠轟快歌來激發聽眾情緒。專輯《Shout to the Walls!》內收錄的單曲《夢1号》,是首不俗的中板歌。
【P.S. 隨便評評其他的組合:9mm Parabellum Bullet,以強勁節奏為主打,仍需點磨練;One OK Rock、[champagne] 與 MAN WITH A MISSION,略嫌他們的歌詞內太多英語,失去了 J-POP 的特質。】
(3) back number:另一支矚目的搖滾樂隊,是這支三人組。據主音清水依與吏透露,他在中學時代心儀過一個女同學,但她卻喜歡另一位搞樂團的男生。清水心想,要麼自己也組織一支更好的樂團,說不定她會回心轉意;就這樣,back number 就誕生了。也許因為這個背景,令他們的歌曲往往以失戀為題。今年這首《高嶺の花子さん》,MV 在臺灣拍攝,起首的結他部份令人印像難忘。
(4)May J.: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伊朗人(跟 Texas Rangers 的投手 Yu Dervish 剛好相反),單看相貌,你可能以為她是模特兒。自小學習聲樂,宇多田光是高她五屆的學姊,2006 年出道,被譽為擁有天使般的歌聲。因早前參與電視節目中的卡拉OK環節時表現超水準,徇眾要求下推出這張翻唱歌專輯。當中,她選了學姊的首本名作《First Love》,可謂青出於藍勝於藍。另一佳作,是一青窈的《ハナミズキ》。把此專輯當作發燒天碟來欣賞,亦未嘗不可。
(5)サカナクション:絕對是今年至為熱切期待的組合。筆者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們年初到 SMAP x SMAP 演出新曲《ミュージック》時,音樂與燈光互相配合,效果一流。單單聽他們的音樂,不足以領略他們的實力。
(6) 加藤ミリヤ×清水翔太:世間大概只有華語樂壇,才會大量充斥着針對唱K一族的男女合唱歌;反之,在卡拉OK文化發源地的日本,這類歌確實不多。近年的異例,是這兩位R&B歌手。2009 年共同推出單曲《Love Forever》,在網上音樂平台極受歡迎;之後,他們幾乎每年合作一次。今年推出這張《Love Story》,水準亦不俗。
(7) SCANDAL:INDIES 年代已來過香港獻技,因此港人對她們早已不陌生。三月在老家大阪舉行首次動員過萬人的表演後,推出這張單曲《会わないつもりの、元気でね(我們不會再見的,保重了)》。歌詞故事性十足:一男一女在過路口分手,女的心情仍在掙扎之時,男的已率先在綠燈時起行,並揮着手說保重。以上內容,令人回想起前輩 Princess Princess 當年的名作《M》。順帶一提,全女子搖滾組合,在西方十分罕有,但在日本卻不是新鮮事;近年另一隊較活躍的,是「チャットモンチー(Chatmonchy)」。
(番外編)Luhica:因首張單曲《独り言花(獨言花)》成為護髮產品的廣告歌而成名。現時仍是高校生,當日在老師的鼓勵下參與試音大賽,意外地合格。最終垂青她的,竟然是在樂壇近乎呼風喚雨的秋元康;他說,聽過數百段試音聲帶,唯獨她的歌聲令人一聽難忘。但有趣的是,兩人至今只有聲音上的交流,仍未曾正式會面。近日,有關廣告亦在香港播出,但配上的是英語歌詞,感覺略為失色。畢竟她仍在求學,日後會否全心進軍樂壇仍屬未知數,因此未計入筆者的推薦名單。

今年,「シャ乱Q」宣稱為紀念結成二十五周年而復合;但恕筆者武斷,今次幾乎是つんく正式向秋元康俯首稱臣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