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8日星期三

沒原則的生活

「這是一個動蕩的世界,人們為了生存別無選擇,無論你怎麼努力遵循規則,遲早都要迷失自己。」在介紹《奪命金》時,導演杜琪峰經常強調它是香港社會近三十年發展的一個縮影:表面上,我們身處的是個傲視全球的金融商貿中心;但港人賴以為生的,都是投機炒賣的活動。在這個唯利是圖的環境裏,金錢成為了衡量個人價值的最大標準(雖未致於唯一);為了財富,為了生存,一切原則都可以拋之腦後。這種沒有原則的生活,就成為電影的英文稱謂。

名導演要談的,是這個小城市的實況;但放之於四海,情況也是大同小異。與《奪命金》同期上畫的《孖展風雲》,初出茅蘆的「埃賓架」,發現投行手持的資產根本一文不值;老闆為求生存,交易員為求佣金,決意要趁這批垃圾資產未發臭前悉數拋售,曾經憂慮這舉會令銀行與同事名譽盡喪的主管,最終也得為五斗米折腰。電視劇《天與地》裏 Dr Dylan 的金句「This city is dying, you know?」,最近響遍全城;但仔細一想,真正 dying 的,何止這個 city 呢?

縱使情況還未致於壞人當道的局面,但不爭的事實是,眼前那些「大得不能倒」的機構與組織(不管是公司還是國家),主宰了全球的政治與經濟系統;為免局面無法收拾,大家都千方萬計要保住它們。這面免死金牌,令它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把自身利益凌駕於公眾利益之上。就以經濟領域為例:那些量入為出、謹慎理財的小國,被另一些賒借度日、入不敷支的大國牽着鼻子;如是者,一個恃強凌弱的世局便逐漸型成,好習慣被鄙視,壞習慣被褒揚;劣幣漸漸驅逐良幣,世間再無好榜樣。

更糟的是,由以上情況衍生出來的道德風險,漸漸令眾人相信:循規蹈矩做事,不單對自己無好處,到頭來還會吃虧。正如《孖展風雲》裏大老闆的「搵食三招」:快、醒、騙,總言之,過了海就是神仙,手段如何無需過問。在這個只求爾虞我詐的修羅場裏,人性被徹底商品化,沒有利用價值的,無需多說會獲得什麼下場。投資銀行的裁員潮,就像貨架上的商品頃刻變得過時,輕則割價求售,重則當成垃圾丟棄似的。

來到這裏,想必有不少人會把問題歸咎於資本主義、全球化、市場經濟等的東西;簡單點說,就是一個字:錢。錢,是人類文明發展中一項重要產物,有趣的事,儘管世界各個古文明相隔十萬八千里,卻都能獨自建立貨幣制度,這彷彿暗示着,使用貨幣是人類的共識。的確,它是一個方便交易的工具,透過它,每個人都能夠各取所需。但當這個工具的主人,因為貪念而淪為它的奴隸的話,除了是十分可悲之外,更反映了人類的愚昧。

愚昧之產生,在於大家迷信着財富可以令自己一世無憂;但諷刺的是,因財富而產生的問題,往往比它能解決的問題更多。俗話有云:錢財身外物;當然,這不表示它完全沒有功用,但期望身外物能處理身內的事,最終只會變成奢望。問題是,再多的財富,真的能帶來多一點的幸福嗎?近年,在全球幸福指數的排名中名列前茅的,都不是經濟發達的工業國,而是那些生活簡單、與世無爭的小國;不管那是加勒比海旁的小漁村,還是喜馬拉雅山腳的小村莊,當地居民展露出的真摯笑容,都是世人對財富的執迷的最佳反證。但莫說打破這個謬誤,我們到底有沒有足夠的智慧與勇氣,對以上的困局有所醒覺呢?

坊間不少人說,來年將會是變幻莫測的一年,經濟政治層面上的種種內憂外患,肯定令眾人感到非常困擾。然而,上述那些沒原則的生活,大家又不打算摒棄。筆者不禁慨嘆:人類的智慧,是否已經到了極限呢?在眾人皆醉之時依然保持清醒,是否只是曲高和寡之舉呢?不想人云亦云甚至同流合污的話,我們又應如何自處呢?聖經說:天國近了,我們應當悔改;人道是,世界未日距今還有不足一年,讓我們抱着這些疑問,迎接面前這個半假半真的未世。

(註:由於近月諸事繁忙,加上自己的生活在來年將有重大轉變,因而需要拖慢寫文的速度。待一切安頓過來之後,筆者才回復每週一篇的習慣。)

2011年11月28日星期一

求學就是求分數-談《作死不離三兄弟》

印度電影《作死不離三兄弟》的三位主角,是大學宿舍的同房:法漢 (Farhan) 一心希望成為攝影師,卻要為滿足父母的意願才報讀工程系;拉朱 (Raju) 則為求家人能盡快脫貧,不斷求神拜佛,期望出人頭地。換句話說,他們背負的是別人而非自己的期望。假使無風無浪的話,他們都只打算勉強能夠畢業,找得一份好工便心滿意足;但藍丘 (Rancho) 的出現,徹底顛覆了兩人的一生。最終,法漢與拉朱都能放下包袱,達成理想;然而就在畢業禮後,藍丘悄然地消失在人群中,之後一直音訊全無。整個故事的主線,就是講兩人尋回藍丘的旅程。

電影裏描繪的校園生活,實在惹起不少香港人的共鳴:莘莘學子關心的,只是成績排名與就業前途。考試時,只要你有本事把教科書背得滾瓜爛熟,就可以過關;至於自己能否真正吸收這些知識,並把它們靈活運用,反而變成了次要。這個情況,即使是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的華人社會,同樣有深刻的體會。

表面上,一直為人詬病的填鴨式教學,是問題的原兇。然而凡事有果必有因,這種教學之所以久久陰魂不散,肯定是因為它符合某些價值觀的。我們嘗試從這套電影裏,找尋箇中端倪。

在電影裏的「皇家工程學院 (Imperial College of Engineering,簡稱 ICE)」,學生的考試成績是會被貼上壁報板上的;這跟舊中國科舉過後,朝廷放榜的傳統異曲同功,誰人名落孫山,誰人名列前茅,可謂一目瞭然。分數與排名,彷彿是種身份的象徵;成績好的藍丘與「馬屁精」查圖爾 (Chatur),拍畢業照時就可與「病毒」教授並排而坐,至於排榜尾的法漢與拉朱,則只能站在最後一排當閒角。換句話說,在這個「求學只是求分數」的環境裏,學生都被掛上「勝力者」與「失敗者」的標籤;從「病毒」教授以「鵲巢鳩佔」的故事對新生訓話的一幕,可見一斑。

寬一點看,當每個人都熱衷於比拼成敗得失時,大家便不經不覺地認為,自己要出人頭地,必須要把弱者壓下來。許多時侯,勝利者為求鞏固自己的地位,往往會設下大大小小的關卡,好讓弱者無法誇越雷池半步。於是乎,辦教育的目的,就是令學生馴服於現有的建制,維持固有的社會秩序;而莘莘學子為免被他人看扁,一般都會循規蹈矩,接受這套規則。故此在教師們眼中,對名譽地位完全不感興趣的藍丘,實在是個離經叛道的青年,要不然他是位資優學生,他早就被逐出校門。

把視線轉回香港,官員這邊廂勸諭家長「求學不是求分數」,那邊廂又要求各大專院校爭國際排名,這種矛盾的心態,實在令人費解。另一方面,縱然科舉已早被廢除,但每逢公開考試前後,媒體都爭相報道考生如何備戰、哪家學校出最多的所謂「狀元」的消息等等。種種教育改革之所以屢試屢敗,不就是因為以上那些根深蒂固的信念所致嗎?當大家對片中情節不斷會心微笑,不僅做不出什麼去突破以上局面,還要迫孩子們學這個學那個時,確實是可悲的。

2011年11月21日星期一

這樣的權益,不要也罷

「維護港人權益,反對外傭有居港權」區議會選舉期間,某侯選人以此句製作宣傳橫額,抨擊另一位侯選人所屬團體的立場。

眼前這一幕,不禁令人想起1999年居港權官司的爭議。終審法院的判決,頓時令公眾嘩然;加上政府聲稱,十年內會有167萬人來港定居,在建制與民眾一唱一和之下,「人大釋法」這個潘朵拉的盒子終歸給打開了。固然,上次涉案的人,本身已是中國公民,與今天那班興訟人有本質上的差別,但歸根究底,兩椿事件都是因為基本法的相關條文寫得太過粗疏所致。

不容否認,居港權的門檻定得太寬鬆的話,肯定對公共資源構成沉重壓力;但正如代表外傭的團體,即使他們真的擁有居留權,每個人也需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來決定是否行使。這個情況,與當年英國政府的「居英權計畫」有點類似;筆者認識一位前輩,曾透過該計畫到英國定居,但到了女兒大學畢業後,他又舉家回港生活。說外傭會一窩蜂來港搶福利,似乎是以張三之心去度李四之福;坊間的疑慮,確實是有點兒過火。

反而從這兩樁爭議裏,我們可以看清楚,香港人對所謂的「權益」,骨子裏是怎麼闡釋的。

在獅子山下的年代,大家都沒有所謂權益可言,每個人的起點大致一樣,成功只能靠雙手幹;好不容易,才爭取到某些權益。但當他們看見那些後來者,一如他們以往身無分文踏進香港時,總會下意識地覺得,新來者定必是想不勞而獲,自己享有的權益,絕對不能被那些人分薄。說穿了,公眾掛在嘴邊的所謂「權益」,原來是要靠踐踏他人權益來維持的。

固然,我們不是觀音或黃大仙,沒可能給予新來者無限量的支援;為求公眾資源運用得恰當,我們難免要設立一些關卡,排擠那些濫用的人。然而擺在眼前的現實是,即使新來者己經通過了這些門檻,眾人的有色眼鏡依然沒有除下來,說白一點,這是一種無形的欺壓。一談到欺壓,大家就無需要談理性,只需看哪方拳頭較大便可;分出高下之後,勝方就可以指點江山,無需顧及負方的感受。

問題來了,現在我們作為強勢,就可以施這些手段來維護所謂的權益;但假使他朝,我們由強勢轉為弱勢,其他人走過來侵害我們的權益時,試問又有多少人會站出來螳臂擋車,替我們出頭呢?俗話有云: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看不透以上謬誤的人,還有資格談什麼自由、民主與人權嗎?

上個月,某工會搞了個反對外傭居港權的遊行。發起人對採訪的記者說,外傭英語能力較佳,擔心她們獲準居港後,會搶走本港工人飯碗。作為捍衛工人權益的組織,居然公開否定某些守法工人的訴求,旁觀者一看,是否覺得他們是在自打嘴巴呢?再者,禁止競爭力較佳的人來港工作,是否暗示着本地工人根本不思長進呢?靠這些荒謬的理由來建立的權益,筆者只能說一句:不要也罷。

2011年11月14日星期一

希臘的迷思(下)

希臘政府的緊拙財政,自2008年金融風暴開始一直困擾整個歐元區;到了三年後的今日,各國才能拋出一個像樣的拯救方案。誰知五天之後,希臘總統宣佈國家是否接受方案,需要由全民公決;參與方案的各方隨即還以顏色,說在公決有結果前,所有原先協議好的援助都會被凍結。在財困已經迫在眉睫下,總統才撒回這個令市場震驚的建議。

這場荒誕劇,想必會令那些「五毛黨」中人無比雀躍。他們會震震有辭地說:這場鬧劇,徹底拆穿了西方國家所謂民主政治的假面具。那些政客為求自身利益,公然剝奪希臘人行使民主的權利,他們還有什麼資格,指令咱們搞一人一票的民主選舉呢?

固然,公投的計畫無法落實,令希臘人變得有怨無路訴。但仔細一想,冰封三尺未一天之寒,要麼國家不是入不敷支,國民會落得如此下場嗎?以往過度的揮霍,導致今天的局面;稍為懂常理的,也深知這果報是必然的。

若然閣下仍是民主信徒的話,就必須從這次事件中,全新認識何謂真正的民主:由民主體制賦予的自由,人民固然有行使的權利;但要麼他們聽從某些甜言蜜語,以為從此可以肆意享樂,帳單則大可留給政府(亦即國債投資者)清找的話,到他日要償還時,只會陷入無從選擇的困境。

美國國父之一的富蘭克林,曾有這句明言:「那些放棄珍貴的自由,以求半點安逸的人,根本不匹配享有自由與安全」,在兩個多世紀後的今天,依然鏗鏘有力。奈何的是,在西方民主國家裏看到的現象是,政客為求執政,屢屢向民眾給些甜頭,而選民為了短暫的利益,往往接受這些空頭支票。說白一點,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妄顧長遠福祉的所為,是十分不負責任的。要捍衛民主自由,人民不是要對這些引誘加以防犯呢?幾個月前的拙文「民主的責任」,筆者也觸及過類似的議題;看看希臘等歐豬國的處境,不就是再次引證了文中的論據嗎?換言之,西方民主國家之所以陷入困局,並非民主制度本身的問題,而是由政客到百姓,都對民主的真正意義一知半解,令國民的責任感日益低落所致。

把以上的發現,套用到今時今日的香港,我們不難察覺到,不管是建制還是泛民陣營,那些聲稱擁護民主的政黨政客,紛紛要求政府大搞福利主義;至於那些計畫,對公共財政有多大衝擊,他們從來都不會顧慮。以上的教訓,到底他們能體會幾多呢?

2011年11月8日星期二

希臘的迷思(上)

小時候,翻開世界史教科書,談西方文明時,總會以古希臘為開始。

雅典與斯巴達,是兩個模範級的城邦,曾幾何時,兩地人才輩出,他們的種種事蹟,即使是二千多年後的今天,依然為人津津樂道。

後來,在北方的馬其頓異軍突起,統一了整個希臘。後來的亞歷山大大帝,更發動了歷無前例的東征;消滅了宿敵波斯帝國後,大帝與戰馬依然繼續奔馳,直到抵達了現今的巴基斯坦,在部下的多番哀求下,大帝才願意班師回朝,結果中途在巴比倫去世,享年只有三十三歲。

大帝死後,他遺下的帝國隨即四分五裂,但因為它疆土遼闊,希臘文明也在這時侯開始在異地開花結果。即使這些大大小小的國家,逐一被羅馬、帕提亞(又稱安息國)等的強國擊倒,但它們留下來的文化遺產,到現在仍然影響深遠。

失去了自己的國家,希臘人開始跟猶太人一樣,四處流徙,寄人籬下。在廣闊的羅馬帝國上,兩族人的營商手法遠近馳名。然而,在羅馬的統治者眼中,排擠異族兼而戒律多多的猶太民族,始終不是他們那杯茶;他們轉而信任希臘人,是十分容易理解的。當時甚至有諺語說,希臘國土雖被羅馬侵佔,但文化上羅馬卻反被希臘征服。

但這一切,隨着基督教的興行而產生了本質上的變化。歐洲人摒棄了古希臘與羅馬的典籍;在東邊的拜占庭帝國,統治者更沾染了東方宮廷的習慣,建立後宮,僱用宦官;他們跟圖拉真、哈德良等的賢君相比,顯然高低立見。當年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先賢的教誨,他們都忘記得一乾二淨。要麼沒有伊斯蘭帝國的學者好好將古籍保存,今時今日很可能會失傳。這種數典忘宗的所為,實在令人嘆息。

後來,來自東方的突厥民族,佔領了君士坦丁堡。在鄂圖曼的統治下,希臘人仍然享有龐大的經濟實力,但礙於信仰的差異,他們始終無法提高社會地位。當鄂圖曼的勢力開始江河日下時,希臘人便展開了爭取獨立的運動。結果在1832年,希臘王國正式成立。

立國初年,百廢待興;據當年美國駐希臘大使 William Moffet 描述,國人的耕作手法與使用的工具,跟古埃及時代幾乎沒有差別。幸而,不少希臘裔的鄂圖曼富商,紛紛回國協助重建,當中最出名的,就是船王奧納西斯的家族。加上1896年,首屆當代奧運會在雅典復辦,這個新興的南歐小國,經歷過一次小陽春。

然而好景不常,全球大簫條風暴一吹,以前的好風光都被一掃而空,希臘政府在財政緊拙下,施行形同強搶人民財富的對策:它把發行的貨幣一分為二,一半由原物主擁有,一半則被強行換成二十年後到期的國債。現今國人普遍逃稅的風氣,或許就是在那時萌生的。始外,在二次大戰開始前,政府漸漸傾向法西斯主義,軍人政權實行鐵腕統治;對這個西方民主政治搖籃來說,簡直是一大諷刺。直至1974年,權力才能和平移交給民選政府。

來到今時今日,在學術界裏那些研究希臘古典的權威,很少再看到希臘人的踪影;當年雄霸地中海以至五大洋的希臘商人與船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一個對西方文明影響如此深遠的地方,現在淪落到如斯地步,實在令人不勝唏噓。

2011年10月31日星期一

拜金,有啥問題?

從友人的微博上,看見這則發生在紐約的小故事。

某位女仕參加派對,其間與友人出外逛逛;在街頭,遇上一名露宿者向他們行乞。女仕問他想要什麼,他說只是一瓶飲料,她二話不說,從手袋掏出一些東西,對他說:我現在沒有現金,你拿着這個,去買你需要的東西吧,我在這裏等你。露宿者一看手上的,竟然是一張白金信用咭;他立即道謝,拿着咭到店子買了飲料與一包香煙,十分鐘後把咭物歸原主。後來媒體追踪到,善心人是廣告公司的高管;被問到何以這樣慷慨時,她說:那人很清楚自己的需要,相信他是個老實人,彼此的互信,促成了一件令人津津樂道的美事。

從那萬多公里外的國際都會,回到神州大地。佛山小悦悦的遭遇,令世人感到既痛心又憤怒;坊間不少評論,直指國人在拜金主義的風氣下,變得利慾薫心,引致道德淪喪,才會令慘劇發生。這種言詞,好像十分有道理;然而仔細一想,為何世間最唯利是圖,滿街都是金融大鱷的紐約市,偏偏會有上述的好事發生呢?很明顯,說這番話的人是捉錯用神。

紐約善心人對記者坦言,當時自己也擔心那人是個騙子,但她本身也是位協助露宿者的義工,憑着以往的經驗,加上自己的直覺,判斷受助人沒有心存不軌,才做出如斯舉動。事實上,洋人在相處時,大家都假設對方說的都是實話,久而久之,每個人都可以放下猜疑之心,彼此的互信也因而提高。當然,洋人不是不說謊話,但某方破壞互信的話,他們需要付出沉重代價。就以這位流浪漢為例,假若他逃之夭夭,拿着信用咭胡亂揮霍的話,相信不消半天,就會被執法人員發覺,繼而變成階下囚。稍為有常理的人,定必不願落得如此下場,也許因為這種推測,善心人才放心借出信用咭。就這樣,一套沒有成文卻又行之有效的「誠信制度」,就在西方社會產生了。

反觀另一邊廂,那些沒有對悅悅伸出援手的途人,筆者不打算替他們背書;但總是覺得,他們並非個個都是冷血之徒。要知道,內地實在有太多光棍,專門捏造交通事故,並把責任推給無辜的旁人,籍以騙取賠償;國人為防有詐,普遍對受害人視而不見。把紐約小故事背後的邏輯倒轉來看,就能斷定慘案的最大成因:誠信破產。

回顧近期毒奶粉、豆腐渣校舍倒塌、高鐵追尾等的事故,肇事者可以擺出一副「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了」的姿態,逃避公眾責任,並透過威迫與利誘,試圖胡混過關。如此的環境下,整個社會的誠信,還會剩下多少呢?更糟的是,那些試圖維護誠信的人,統統都被監視甚至扣押,這是否意味着,誠信在這個社會是種十惡不赦的罪行嗎?也許,對於天真爛漫的悅悅來說,能夠脫離這個是非已被徹底顛倒的社會,是不幸中之大幸。

2011年10月24日星期一

「反霸權」運動,造就另一霸權?

「佔領華爾街」的運動,由最初只有小貓三四隻參與,到現在變成全球現象。參與者主要的不滿,是日益嚴重的貧富懸殊問題,並直指各國政府與金融機構是罪魁禍首。

不容否認,環球的金融市場在近世蓬勃發展,令一眾金融機構變得「大得不能倒」,繼以能左右政府的決策。加上機構高管無視公眾反對,繼續以巨額花紅獎勵自己形同賭博的行為,贏錢就自己得益,輸錢就由納稅人埋單。示威者的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少示威者宣稱,市場經濟已經逐漸失效,認為政府有必要伸出有形之手,令經濟重拾正軌云云。這種假設,活像認為政府是個完能完知的智者,一切生活上的大小問題,它們都能處理恰妥。即使讀者不是學貫中西,也很清楚這假設不切實際。

最近也看到不少意見,把這次示威浪潮解讀為反金權,甚至是反資本主義的運動。這種評論,與一個多世紀前由馬克思提出,其後衝擊歐洲的社會主義浪潮有幾許相似。問題是,最初發起示威的人,不過是呼籲當局糾正金融業歪風,並要求高管們承擔破壞經濟秩序的責任而已。把它說成是資本主義的第一下喪鐘,似乎有點兒穿鑿附會。

好了,就當他們有意推倒資本主義吧;近代俄國的歷史,可讓我參考一下。1917年兩場革命,造就共黨政權上台。表面上,蘇聯一洗帝俄的頽風,經濟與國力突飛猛進,令世人又羡慕又妒忌;當年不少西方學者政要,私底下都是親蘇派。但在計劃經濟的綱領下,領導活像軍團司令,指揮人民去搞各項建設,不聽從計劃的,都要被懲處甚至被失蹤。在這種政治環境下,百姓淪為一顆顆服務國家機器的小螺絲,在領袖眼中,變得毫無價值。

來了上世紀未,共黨政權在歐洲逐一倒下;它們覆亡的理由,各方面眾說紛紜。但那些反資本主義人仕,能對這段歷史視而不見嗎?對的,你可以說當權者貪得無厭又殘酷不仁,他們要下台是咎由自取;只要為政者從善如流,懂得行仁政,自然不會重蹈覆轍。但主張行集體主義的社會,必然形成一個國強民弱的局面;漸漸地,平民會失去抗衡當權者的力量,當權者是否行仁政,純屬他們一念之間,百姓根本無法過問。由帝國主義的霸權,演變為集體主義的霸權,那些試圖張冠李戴的人,是否想一如當年西方的親蘇派一樣,為求宣揚自己的信念,把一切副作用都掩蓋起來嗎?

由以上的觀察,不難發覺到示威者的訴求固然合理,但借他們來「抽水」的團體,其理論不僅一點也不紮實,還潛伏着致命的缺陷。前車可鑑,一個世紀前的錯誤,我們還打算重覆嗎?

2011年10月10日星期一

刻意被遺忘的另一筆數

「建築確實很宏偉,但感覺真的有點大而無當。」友人剛到過北京公幹,國慶前坐飛機回港;登機的地點,是首都機場的三號樓。以上的一句,是他對三號樓的評語。

這楝全國佔地最大的客運大樓,出自飲譽國際的建築師霍士達男爵 (Baron Norman Foster) 的手筆,2004年動工,2008年落成。相比之下,同年啟用的倫敦希思羅機場五號樓,單是公眾諮詢就用上足足四年,若果由構思興建起計算,前後更花了十九年。

作為旁觀者做分析,中國人與英國人的辦事效率,驟眼之下高低立見。日後要做公共決策時,最好學習哪一套,似乎也顯然易見。然而,事情是否真的那麼簡單呢?

筆者相信,即使是管理希思羅機場的公司,心底裏也渴望整個程序可以快捷一點。然則任何事情,總不會無緣無故發生。英國人的那一套,想必是要確保各方的權益都得到尊重;要這樣,唯有透過理性的談判,讓各方表達自己的考慮,再根據這些考慮,制訂各方願意接受的協議。從經濟角度看,這種方法固然消耗不少社會資源(例如時間與費用),但既然大家都有份兒參與決策,協議好的義務,各方都必然要遵守,日後有什麼爭端,可以交給獨立第三者(例如法庭)仲裁。整體而言,花的錢是多,但一切都有數得計。

那一邊廂,中國人搞的基建,向來都是長官領導用來顯示政績的公具,它們對平民的生活是否有裨益,反而是次要;要讓百姓有權參與決策,更加是天荒夜談。在這種氛圍下,那些試圖蟷臂擋車的聲音(例如拆遷問題),輕則被忽略,重則被河蟹。表面上,項目節省了許多開支;但萬一出了亂子,責任誰屬,各方要承擔多少,許多時候都不會白紙黑字寫個明白。說穿了,其實大家暗地裏都想賴帳,處於弱勢的群眾,很自然首當其衝。如是者,在「多快好省」的背後,掩藏着龐大的潛在成本,假如未能及時處理,隨時變成無底深潭。曾令國人引而為傲的高鐵系統,便是最佳例子。

換個角度看,假設你是個生意人,以上兩套辦事方式,哪一套更能保障你的權益呢?當然,假使你是存心不軌,渴望以權謀私的話,就另作別論;但筆者相信,世間絕大多數人,不會介意做個殷實商人吧。每年,世界銀行等的國際組織,都會調查各地的營商環境;繼後發表的報告,就是結集了無數殷實商人的意見。結果如何,相信讀者都心裏有數。

回到香港,最近兩宗官司(港珠澳大橋和外傭居港權)備受爭議,坊間不少評論,認為興訟人浪費納稅人的錢。筆者不是法律專家,不評論事件誰是誰非;但要麼興訟人真是毫無理據,律師根本不會受理。當下的判決,確實對公帑有不少的損耗;然而這筆錢,真的只會完全付之東流嗎?

翻一翻營商環境報告,不難發現那些名列前茅的地區(例如排第二的香港),無獨有偶地都擁有完善的司法制度。要建立與維持它,花費固然不菲;但與此同時,它不也成為了吸引各路殷實商人投資的一大誘因嗎?英國雖然已不再是「日不落的帝國」,但依然是個舉足輕重的商貿大國;這項殊榮,與她的司法制度真的毫無關係嗎?當增加了的貿易收入能夠抵銷多出的成本時,花十九年建一個客運樓又有何相干呢?

香港人精打細算的程度,一向以來冠絕全球,但來到這個關口,竟然把這筆潛在利益刻意遺忘,實在令筆者大惑不解。請留意,在陳述以上論據時,筆者完全沒有用上什麼社會公義、捍衛人權等虛無飄渺的用語。香港人喜歡談「數口」,筆者就跟你們談「數口」;得出的結論完全一樣,你說奇不奇妙?

2011年10月4日星期二

從《寫出友共鳴》看外傭官司

「你一生養育過無數白人孩子,但自己的兒子卻要假手於別人照顧,你對此有何感受?」今年在美國非常賣座的電影《寫出友共鳴 (The Help)》,最近在香港上映。一心想成為作家的白人主角 Skeeter,訪問黑人 Aibileen 時,有這樣的一問。

故事的背景,是六十年代的美國南部;稍為對美國歷史有認識的,都知道這個稱為 Deep South 的地方,有歧視有色人種的傳統:立國初年,它們為了堅持奴隸制度而與華府決裂,觸發了所謂的南北戰爭。眾所週知,由林肯總統領導的北軍,取得最後勝利;然而之後,白人對黑人的態度,仍然沒有改善。到了1956年,黑人女子 Rosa Parks 坐巴士時,因為拒絕讓座與白人乘客而被捕,一位名為馬丁路德金的牧師,發起抵制巴士公司的運動,揭開了全國黑人爭取民權運動的序幕。剛剛大學畢業的 Skeeter,毅然要對抗這套根深蒂固的傳統,可想而知,要承受莫大的壓力。

至於在白人家庭打「住家工」的 Aibileen,工作性質與我們的家務助理有點相近,當地的詞彙,稱呼這種人為 The Help,Skeeter 寫的那部書,正是以她們的故事為中心。遇着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們自然會向主角大吐苦水,特別是僱主各種尖酸刻薄的所為。為免掃各位的興,電影內容的複述到此為止。

電影看罷,步出影院後,筆者本應也沒有太多的感想。但到了下大雨的週日,在街上看見一群又一群的外籍傭工,為了避雨而瑟縮在天橋底,與鄉里聊天玩耍的情景,Skeeter 的那句問題,不禁又在心頭湧出來。眼前的那群人,不就是為求多賺點兒錢,離開親生的骨肉,來到這裏照顧我們的小孩嗎?原來,滿以為只會在小說出現的場景,竟然就在自己身邊活活上演。

既然在現實生活,The Help 多的事的話,那我們身邊又有多少人,願意充當替他們發聲的 Skeeter 呢?

最近,有關外傭居港權的官司,在社會引起廣泛爭議。由於政府很大機會上訴,最終誰是誰非,日後自有定斷。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那些替外傭打官司的團體,統統被抺黑甚至批鬥;這個形勢,令稍為有同情心的人也為之卻步。更糟的是,那些人的咀臉,竟然跟電影裏那些白人僱主不謀而合。筆者很清楚,兩種情況不能相提並論;但這不是至少引證了,兩者的排外心態如出一轍呢?

再者,法律的問題,沒理由不循法律的途徑解決,要麼判決會導致某些嚴重後果,立法會就有責任修訂法律,必要時,可提呈人大釋法(緃使筆者覺得沒有必要,因不涉及國防或外交;但在《基本法》下,這仍是一個選擇)。既然在現有的法制下,問題不致於無法解決,那些走上街頭搞抗議的人,說白一點只是在做秀;而他們試圖以搞民粹來左右判決,更顯示了他們在骨子裏對法治精神有多尊重。

深層點看,香港人對待弱勢的小數族裔,到底是盡法子瞭解他們的處境,協助他們融入社會,還是抱着「眼看不見就是乾淨」的心態,有意無意地與他們保持距離,透過這次爭議,已經向全世界表露無遺。說穿了,這個披着「國際都會」外殼的都市,對待外族人時,從來都是採取「見高就拜,見低就踩」的態度,不覺得他們與自己對等,說白一點,就是歧視弱者。對的,那些名符其實的國際城市,也有類似的情況,但至少,它們不似得我們那樣露骨。以上的現象,給外國人留下的是好的還是壞的印象,實在不言而喻。

平心而論,一個城市的國際地位是高是低,經濟、政治等的因素也許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它能否給乎大家希望。一個民風尚且保守落後的美國南部,尚且可以找到 Skeeter、Rosa Parks 或馬丁路德金等為弱勢族群發聲的人;要麼有這份雪中送炭精神的人,不僅無法獲得尊重,還會被眾人咒罵的話,這豈不是反證了,香港連美國南部也不如?抱着這種心態,還想與紐約倫敦齊名?

2011年9月26日星期一

龍珠與香港

還記得,第一次去歐洲做背囊客,目的地是波蘭。復活節當天,身在沿海城市格但斯克(Gdansk)。波蘭是個傳統的天主教國家,在這些大時大節,多數店舖都關了門;少數的例外,是火車站旁的書店。雖然明知看不懂波蘭語書籍,也儘管入內逛逛;結果在暢銷書欄內,發現一套香港人非常熟悉的漫畫:《龍珠》。翻開幾頁後,不禁有所感慨:《龍珠》的主角孫悟空,是參照吳承恩的小說《西遊記》創作的。今時今日,跟「鬼仔」談孫悟空的話,他們懂不懂那位由石頭爆出來,在水簾洞長大,曾經大鬧天宮,被如來佛祖壓在五指山,最後跟隨唐僧取西經的「馬騮精」呢?

鳥山明開始創作《龍珠》,是1984年,還記得,當年許多中小學生,是它的忠實擁躉,某些更冒着給老師撞破的膽子,把漫畫帶到學校與好友分享。那時還是個小夥子的筆者,除了覺得武打內容精彩之外,實在看不出其他東西。年紀大了,偶爾在付費頻道翻看重播,方能對這套名作有新的體會。

眾所週知,《龍珠》的故事內容,匯集了許多中國文化的元素;但當中最具影響力的,竟然是七八十年代的港產功夫電影。最明顯的,要算是孫悟空單挑紅帶軍的一幕了:為了営救被脅持在塔頂的村長,悟空要把塔內每一層的敵人逐個擊倒。心水清的觀眾,一定知道這是李小龍《死亡遊戲》的橋段。此外,「天下一武道會」的開場片,與嘉禾電影的開頭幾乎完全一樣,而由龜仙人假扮參賽的角色,名叫 Jackie Chun,香港譯作「秦龍」,與 Jackie Chan 成龍對影成雙。其餘的點滴,在作品內到處都見得到,筆者無法盡錄。看來,《龍珠》與香港的流行文化,有着莫大的關係;這也證明了這個東方荷里活的魅力,連日本也感受得到。

然而無獨有偶地,《龍珠》在1995年完結時,武打片也日漸走向衰微。問題是,沒有了《龍珠》,日本仍然有其他優秀的漫畫,但沒有了武打片,香港電影還剩下什麼呢?失去了這個亮點,香港電影業的光芒也隨之而黯淡起來。歸根究底,是我們滿以為觀眾的口味,永遠只會停留在感觀上的刺激,於是把太多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以致弄得如斯田地。

最近,《桃姐》一片揚威海外之後,又再聽到不少「振興港產片」的呼籲;然而,只需看聯手泡製這齣電影的,都是八十年代的電影人,就知道本地電影業是何等地花果凋零。好的故事,在大家身邊,多的是,然而,我們有沒有適當的人才,把它們發掘出來,進而製作出膾炙人口的作品呢?政府那筆為數不菲的「電影綜援」,到底有否針對這個根本問題呢?在這些問題仍未能解決之際,筆者實在不敢寄乎厚望;也許,這段黃金歲月,會繼續成為日本人抄襲的對象。

2011年9月19日星期一

從一盅兩件說起

「香港這個地方也就是以低俗為主題的氣質為本,香港以低俗為榮,盲目相信只有低俗才有『市場』,有『市場』就是對的,絕對的對。」取自《東宮西宮TV》,2011年9月4日。
公眾假期,跟友人到某家著名的點心店下午茶,由於它連續兩年摘下「米芝蓮之星」,慕名而來的食客實在多不勝數。由於友人沒有吃午飯,我們叫了的點心實在頗多;結賬時,每人花費大概是一百元。離開時,我跟友人說:以這個價錢,就能享受米芝蓮星級食府,世界上可能只有香港,才有這個機會。

平心而論,那兒的點心,的確很美味,但同樣質素的食品,不難在其他店子找得到;說它值一顆星,個人實在不敢茍同。洋人的口味,往往與我們很不一樣,單看新聞網站把皮蛋列為噁心食品之一,就可見一斑。但姑勿論怎樣,當財金界中人,都把境外人民幣債券稱為 Dim Sum Bond 時,至少證明了,嶺南人一盅兩件的飲食文化已經是遠近馳名。

有趣的是,在世界其他地方,要一嘗「米芝蓮之星」的滋味,難免要大破慳囊。就以隣近的日本為例,人均一萬日元已經是最低消費,而且日本菜往往比西菜昂貴。然而來到香港,事情卻剛好相反。似乎,就連洋人也認同,走平民大眾化路線,是香港的特色。

一講到「平民化」,想必不少人會加入價值判斷,認為是低俗的代名詞。然而仔細一想,所有文化由「庸俗」走向「精緻」,需要非常長時間的沉澱與過濾,沒花上一個世紀,根本幹不出什麼來。回想一個多世紀前的歐洲人,同樣覺得紐約是個俗不可耐,只是給人賺快錢的英雄地。時至今日,一眾紐約品牌雖已經街知巷聞,但跟倫敦、巴黎、米蘭等的相比,格調上仍然差天共地,要搞東施效颦,效果可能適得其反。要突圍而出,唯有以「負擔得起的奢華 (Affordable Luxury)」為招來,穿起它們,即使未能高貴脫俗,至少也不會太失禮。

來到香港,以前只是個中轉貿易港,不管是唐人還是洋人,都是抱着過客的心態;直到四十多年前,本土意識才漸漸冒起。換句話說,本土文化的基礎,根本沒有時間去打穩,要跑到外面「充大頭」,只會充當國際笑柄。既然連開花結果也談不上,發展機會仍然是有的,故此筆者的看法,倒沒有《東宮西宮》那般悲觀。

當然,文化要朝什麼方向發展,留待專家去議論好了。但要做得好,最需要的又是什麼呢?

就以弄點心為例:材料、火候、時間等固然必要,但沒有師傅的技巧與心思把它們串聯起來,我們也無法一嘗美食。技巧,需要知識與經驗去培養;心思,則需要一份精益求精的熱誠。以上這套,同樣適用於於文化其他環節的發展,即使不刻意走高檔路線,我們也能在世間登大雅之堂。

問題是,當這個社會漸變得反智,人們對文化、政治等課題變得「是是旦旦」時,這對長遠發展是好是壞,實在不言而諭。 這種惰性,管你再大灑金錢建多幾個西九文化區,也是於事無補的。

2011年9月14日星期三

利己,為何不可?(武昌首義的反思)

武昌首義,快將踏入一百週年,在大中華各地,有各式各樣的紀念活動。曾聽過一位內地人這樣揶揄:各地都爭相慶祝,是否暗示着大家都渴望另一次革命呢?

由中英戰爭(所謂的「鴉片戰爭」,不過是反對開戰的英國人對此的一種嘲諷而已)到申亥革命,前後共六十九年,其間,滿清政權能夠洗心革面、發奮圖強的機會,簡直多不勝數;很可惜,他們把光陰都浪費了。俗語云:堡壘最容易由內部攻破(由於搞不清出處,只能視它為俗語),滿清政權要麼稍為爭氣點兒,革命黨人根本沒機會成功。要正確認識這場巨變,與其表揚起事者(與勝利者)的愛國情操,不如反思建制為何失敗,來得更有意義。

環觀大小歷史書籍,多數把種種亡國原因歸納為「腐敗」二字,統治階層以自身的短期利益為先,妄顧國家與社群的長遠利益,令有心救國的有識之士意興闌珊,即使反對暴力抗爭,也無耐地加入革命的行列。那樣說,滿清無法逃過覆亡的一劫,實在是咎由自取。

要杜絕腐敗,良好的監督制度固然重要。但仔細一想,靠外力來阻止腐敗,必然需要政治權力為後盾;不管權力是怎樣產生,它都要透過高壓手段來進行監督。一旦連這個權力都變了質,反腐敗運動只會淪為統治階層打壓異己的工具,喪失本身的功能。不難斷定,這手法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

也有人覺得,腐敗是由人的貪念所致的話,那乾脆令大家無物可貪不就行嗎?古代的斯巴達,也曾有類似的嘗試;由古時的柏拉圖到近代的盧梭,不少思想家對「斯巴達式」的生活推崇備至。但斯巴達滅亡後,它的生活方式也隨之消失;很明顯,不論古今中外,大家也不相信這是行得通的。仔細點看,倡議「斯巴達式」生活的人,不就是試圖否認人本身是貪心的嗎?有這種妄想的人,豈不都是在撒謊嗎?由謊話建構出來的政治理念,是結實還是浮虛,各位心照不宣吧。

既然貪念是與生俱來,那我們何不老實一點,給大家自由發揮的機會嗎?

來過這裏,自然想起亞當・史密的名句:每個人都追求自身的利益時,往往使他們更能促進公眾的利益。當然,史密的大前題是:利己,是可以的,但透過損人來利己,或防礙別人利己,卻萬萬不可。這樣的社會,容許每個人各展所長,提升個人以至社會的生活水平;固然,這會導致汰弱留強,但與此同時,也促進了改革與創新。這種社會氣氛,鼓勵眾人作多元發展,大家追求的東西不一樣,衝突的機會亦自然減少。那樣,我們還需要透過激烈的革命,來擺平彼此的爭端嗎?

平心而論,革命後的中國,要等到三十多前的改革開放,才漸漸對此有所認識。最近與數位來自內地的朋友聊天,他們異口同聲說,現時內地不少中高級管理職位的薪酬水平,已經直逼香港,這對維持社會穩定來說,確實起了積極作用。然而另一方面,我們亦經常見到平民難苦經營的小生意,被建制階層以「公眾利益」為由而遭到打壓;不許百姓點燈之事,仍然無日無之。筆者實在懷疑,當那些城管、公安等人員在搞「維穩」時,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散播革命的種子嗎?不知道的嗎,那麼一個多世紀前流過的血與淚,豈不是全都白費?

2011年8月22日星期一

自我作賤,你願意嗎?

某八卦週刊,以電視女藝人劉俐幾段「多姿多采」的異性關係為頭條。然而,雜誌在封面上對她的稱謂,卻用上了她成名時在《美女廚房II》裏的綽號「藍莓」;至於她的真名,卻要到內頁才找得到。

也許因為她在該節目的造型太深入民心,事主對這個綽號並不是十分介懷。然而,節目已經播完了好幾年,她又已經不再是充當路人甲的臨時演員;把一位亭亭玉立的女生冠以這個稱呼,活像她跟街市或超市賣的真藍莓沒有分別。

筆者並非在此宣揚什麼道學倫理,只是想借此探討社會上某些怪現象。

要麼事主不是在娛樂圈打滾的話,想必一定無法接受公眾以上的態度。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藝人風光背後的那份辛酸,實在不足為外人道。然而,在市場經濟下,只需有足夠的誘因,就能吸引人做某些事;換句話說,以上這些貶低自己的所為,彷彿是得到公眾的鼓勵。

那麼又是什麼因素,令公眾接受那種自我作賤的所為呢?

筆者推測,公眾只求外表不求實質的行為傾向,也許可解釋這個現象:像事主那般的妙齡少女,要在娛樂圈打滾,只需一副超模般的身材,在台前扮天真扮傻,懂得對觀眾(特別是男的或位高權重的)撒嬌獻媚,即使未能大紅大紫,也可以騙得一兩餐;好運的話,更可以嫁個有錢人,一世無憂。至於她們的演技是否出眾,才華是否橫溢,大家都懶得去關心。

在如斯背景下,一眾大小女星都爭相跑去瘦身、瘦面、豐胸等,某些更偷偷去整容。如是者,在報刊上看到的那些女星,多數都活像在時裝店櫥窗裏展示服飾的人體模型,外型千篇一律,內裏沒有靈魂。更甚的是,以上的風氣,透過各類型廣告與推廣活動被大肆宣揚,令一眾女生在潛移默化下,以為華麗外表比真材實學更吃香。漸漸地,大家都只當她們是滿足眼福的道具,社會也愈變得反智。

深層一點看,活在這種把別人不當作人看待的社會,大家根本不會尊重他人的權益。可想而知,缺乏這種人人平等的意識,一切有關自由、人權、民主等的訴求,自然無法獲得廣泛認同。說穿了,大家的骨子裏,仍然是認同甚至渴求極權專制統治,而且這種心態,並沒有因為近一個半世紀的西風東漸而有絲毫改變。想到這裏,筆者實在不寒而慄。

古時,陶淵明曾因拒絕同流合污,而不為五斗米折腰。可悲的是,在一個連平民百姓都樂於看見別人「自我作賤」的國度裏,這種風骨反而會遭到恥笑。不去致力消除這種不良的態度,即使他朝讓你爭取了所謂的自由民主,到頭來你都只會把它們陰乾的。

2011年7月27日星期三

書展,就是香港

每年一度的書展,近年的進場人次接近一百萬,屈指一算,即是大約每七至八位港人,就有一位參與這次夏季的盛事。當然,坊間對此次盛會有褒有貶,但從統計學上說,這個數目,絕對不容忽視;場內發生的種種事,彷彿就是香港人生活習慣的一個好好的縮影。

首先說排隊進場:大會說,進場人仕眾多,為控制人流,要架很多的鐵馬,進場的人,都要走一段漫長又迂回的路才可到售票處。對進場者來說,實在是很不方便;但即使有諸多不便,大家都不會爭先恐後,不會插隊,不會動輒對保安員大吵大鬧。假使去年的世博,進場者也懂得這樣的話,國家民族的形象,相信可進一步提升。

進場後,大家都走到各大小攤位選購心頭好。驟眼看,攤位的裝飾各有特色,但除了那些大型書商之外,各攤位賣的東西都是大同小異。這種感覺,與逛先達廣場那些手機鋪蠻相似,除了鬥價錢、鬥款式、鬥人脈之外,那眾多的商鋪,根本拿不出什麼獨特的賣點。

再看看攤內的書,特別是香港各大出版商趁書展推出的那些,不少是把報刊上的撰文剪剪貼貼,再加少許插圖,就輯成一本所謂的書。又或者,是輕小說, 一頁紙,只有百多字;有時間的讀者,不消半小時便可讀完,無需把它買下。但奈何,這些書通常都頗為暢銷。相反,那些肯下功夫與時間,具有真知卓見的作品,除非是出自名家的手筆,否則大多無人問津。當然,某些此類作品的確很乏味,但這也足以顯示,這個都市對知識有多重視。

逛了那麼久,總會有點肚餓吧。場館內,有各式飲食攤位,任君選擇。坐着休息時,立時感覺到,這個書展,與除夕的年宵市場其實沒什麼異樣,而大家在場館內的所為,跟平常週末到旺角銅鑼灣消費可謂大同小異。也許,我們無需再拘泥書展是否變成低劣庸俗;撇除書的因素,一連七天的書展,已經如實地把港人的生活模式呈現給大家看。

固然,筆者無意對書展有任何褒貶,但對喜歡文化觀察的人而言,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2011年7月4日星期一

從AKB48說起(續)

近日,AKB48在日本再次牽起熱話。事緣她們替糖果公司拍的廣告裏,找上了一位從來沒有公開露面過的新人擔任主角。一眾宅男粉絲,一直懷疑這位新人其實是個由電腦合成出來的美女。經過一番議論後,事務所與糖果公司才對外承認,這位名為「江口愛實」的「新成員」,是他們根據六位AKB48成員的面部特徵,併合出來的電腦圖像。

這些經由人工合成的「虛擬偶像」,在日本並非新奇的東西。開創先河的,相信是電玩遊戲「心跳回憶」(ときめきメモリアル)的女主角藤崎詩織了;由於遊戲空前成功,這位紅色長髮,溫文可愛的「女孩」,瞬間成為名星,甚至推出過唱片。同一家公司,繼後推出了LOVEPLUS(ラブプラス),遊戲內的三位女主角,被標榜是「國民的女友」;一推出,廣受一眾宅男愛戴,甚至有人非常認真地,跟其中一位女主角行婚禮。較近期的,則有在豐田汽車的電視廣告中登場的初音未來。

顧名思義, 稱得上「虛擬偶像」的,在世間根本不存在。說白一話,喜歡它們的人,暗示自己對現世感到厭倦;而這些近乎完美的虛擬人物,有助他們逃避現實。難怪在這種氛圍下,日本隱蔽青年(引きこもり)的數量與日俱增。

當這種風氣在社會擴散,確實是令人擔憂的。人們為求得到滿足,會寧可鑽入完全與現實脫節的虛擬世界。更危險的是,在這種需求的帶動下,只要有人懂得為大家提供此等假象,便可獲得大家的順從。筆者推測,日本人之所以拿不出抗爭精神,很大程度也是由這種逃避現實的傾向所致。

可幸的是,在得悉真相後,批評這些造假所為的人仍佔大多數。至少,日後廣告商也不敢再胡作非為。鄰近地方,能對造假行為拿得出多少的警覺性,或許就是決定民族命運的重要指標。

2011年6月24日星期五

權力的詛咒,與如何擺脫它。

「好吧,既然(尼布隆根)指環是經由我的詛咒而誕生的話,我也可替它加入新的詛咒。從今天起,我要讓每位擁有指環的人,都要被周圍的人所妒忌,最終要被下一位擁有者奪去,並被他碎屍萬斷。那樣,指環的擁有者,自以為是它的主人,卻變成了它的奴隸。直到一天,它平平安安地回到我手上,那詛咒才能終結。」《萊茵的黃金》裏矮人亞貝利希 (Alberich) 被搶去指環後的對白。
《尼布隆根指環》,由一連四齣歌劇組成,為華格納(內地譯作瓦格納)的驚世創作。在德語世界,華氏的歌劇迷倒了無數人,就連他的最大贊助人,巴伐利亞國王魯特維克二世,也參照了他的作品內容來修建新天鵝堡。要演出全套共十六小時的歌劇,所須的人力物力不菲,莫說是香港,即使是歐洲大陸,樂迷都不是經常能親身欣賞;要有幸在著名的拜羅伊特 (Bayreuth) 音樂節裏觀賞整套創作,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最近,香港樂迷有一個別開生面的方式,欣賞整套四部曲:到戲院看。當然,上映的電影,影碟一早已經有售;但難得有片商肯在週末的黃金時段,放映這類時間又長、觀眾又不多的電影,愛好古典音樂的,實在值得買票入場以示支持。

是次上映的版本,實在十分前衛;光看演出的場地,座落西班牙華倫西亞的 Palau de les Arts Reina Sofia(直譯:索菲亞皇后文化宮)的外型,大家還以為是一艘太空船;再看這隊來自巴塞羅那的劇團 la Fura dels Baus,活像是用了索拉奇藝坊的技巧去演出。就以四部首中的前奏《萊茵的黃金》為例,一開始,是三條美人魚在萊茵河中嬉戲;在片中,劇團用上三個水缸,讓三位演員一面游韻律泳一面歌唱。這種嶄新的舞台效果,實在令樂迷有耳目一新之感。

言歸正傳,整套四部曲中,《萊茵的黃金》是故事的前傳,它記述了指環的誕生過程:矮人亞貝利希,被三位萊茵河的美人魚調戲,一怒之下,強行奪走了她們守護着的「萊茵的黃金」,並施下了捨棄愛情的毒咒,打造出魔力無窮的「尼布隆根指環」。指環的誕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對此略有所聞的,都希望把它據為己有。結果,亞貝利希中了詭計,被奪去指環;他在失去指環前,再替它多施了一條毒咒。之後,所有擁有過指環的人,縱使法力無邊,卻總是厄運纏身,大多更不得好死。詳細的情節,留待觀眾細賞,筆者無謂在此掃各位的興了。

整個長篇故事裏,指環是無上權力的象徵。權力這東西,不論是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人對它趨之若鶩;但正如亞貝利希所言,有權力的人,往往成為了權力的奴隸。那麼,我們豈不是在搬石頭來壓自己的腳?然而,莫說是人類,即使是㺅子或獅子等,只要是群居的動物,權力便會自然出現。似乎,即使是最有智慧的人類,也無法解決這個矛盾。

要擺脫權力的詛咒,我們不要先要瞭解以上矛盾的根源嗎?

一般人總會誤以為,權力是萬能的東西,有了它,我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但實情是,權力與指環一樣,只是一種工具,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因此,矛盾之根源,表面是權力,實際上卻是人的妄念;消滅了妄念,我們才能洽當地運用權力。

問題是,當那些聲稱反對強權壓迫的人,不單缺乏這種認知,甚至對抱有不同意見的人,同樣施以強權壓迫的話,這是否意味着,矮人亞貝利希的詛咒,其實一直在現實世界裏存在呢?

2011年6月17日星期五

從AKB48說起

「『總選舉』?自民黨的不信任動議不是已經被否決了嗎?」

最近在日本新聞網站,看見「總選舉」這三個字,即時有以上的反應。再仔細看,才知自己太OUT了。搞「總選舉」的,不是日本參眾兩院,而是宅男至愛的AKB48。事務所為宣傳八月推出的第二十二張單曲,動員旗下超過一百五十位女藝人,來一次人氣大比併;得到樂迷最多票數的二十一位,才有資格灌錄這首單曲。選舉結果,各大娛樂網站已經轉載,筆者不在此複述。

AKB48的演出,自己只是偶然在分享網站內看過;區區四五分鐘的演出,動輒出動四五十位美少女又唱又跳,不是粉絲一族的,只會對此感到花多眼亂。再者,這些女孩的造型、扮相、台風等等,幾乎是一式一樣;眼力不好的,根本分辨不出每位成員的相貌。

眾所週知,AKB48之所以紅得發紫,是金牌監製秋元康的功勞。二十多年前,他泡製了美少女組合「小貓俱樂部」(おニャンこクラブ),極受男學生歡迎;萬人迷木村拓哉的妻室工藤靜香,正是當中的一位成員。AKB48走的路線,很明顯與師姐相差無幾。

類似的少女組合,在日本樂壇經常都會出現。由此我們不難推論,不管是七十後、八十後還是九十後的男性,對女性的偏好其實沒有大差別。以此為窗口,讓我們窺視一下日本人如何看待兩性關係。

對日本文化素有研究的孫隆基博士,曾經以「甘え」(Amae,撒嬌)來形容日本女性的處世之道。在男女關係中,女方會有意無意地貶低自己,造成依附年紀稍大男性的心理,讓男方嘗到一點權力的滋味。當然來到現實世界,此等女子向來都是可遇而不可求,而在男女地位日漸平等的今天,肯這樣卑躬屈膝的女子更是絕無僅有。AKB48之類的女子組合,就是捕捉了男性觀眾這種深層慾望,刻意以撒嬌的假象為招來,從而賣過滿堂紅。各傳媒為求收視,自然樂意提供此等超乎現實的幻想來滿足觀眾。

說穿了,不少日本民眾其實好像那些宅男般,喜歡活在自己的虛幻世界裏;說白一點,即是逃避現實。這種傾向,令他們縱使經歷過維新巨變與大戰洗禮,依然很容易被愚弄。管治階層為求一時苟安以方便管治,自然不會有打算讓民眾破謬。以AKB48之走紅作為寒暑表,評論日本人的心智是在進步還是在倒退,實在不言而諭。

他山之石,實在值得鄰近地區借鑒,至於他們能領悟到多少,也許要看他們的造化吧。

2011年6月10日星期五

民主的責任

在日本,在野的自民黨以政府救災不力為由,對執政的民主黨提出不信任動議,首相在最後關頭,才能確保足夠票數令議案無法通過。但即使自民黨能成功倒閣,他們又能比民主黨更優勝嗎?回想1995年的神戶大地震,自民黨聯合政府的振災能力,被揶揄比山口組等暴力團體還要低。或許對自民黨而言,倒閣失敗起碼令他們無需在現階段自暴其短,反而應該視為喜訊吧。

平心而論,民主黨政府在災後的表現雖然有欠妥當,特別在核危機上,但除此以外,至少沒有其他嚴重失誤。局外人一看,在野黨這次舉動,只是趁對手跌倒之際,在其傷口上撒鹽而已;對解決日本當前的困難,可以說是毫無幫助。

問題來了,在西方社會,政黨輪替往往是國家邁向改革的契機;但為何來到日本,又變成另一回事呢?

筆者推測,日本民族那種令人既羨慕又驚慄的服從性,可以解釋這個現象。服從的對象,對面上是天皇、首相等的政界人物;但實際上,許多時侯是指自己的朋輩、鄰居或掌控輿論與潮流的人。這種服從性,確實是一件很厲害的社會武器,任何對它稍有懷疑的念頭,都會因周圍的壓力而被消滅。在這種氛圍下,大多數人寧可做個沒有主見,只懂盲從附和的順民,也不敢跳出框框,挑戰固有的價值與制度。這種風氣,漸漸衍變成為惰性,令日本到今時今日,仍未能產生一個足以與自民黨抗衡的政黨。如是者,縱使已迷失了二十多年,日本人仍然無意擺脫建制的影響以至操縱。

換句話說,日本民眾豈不是透過民主選舉,自願放棄選擇的機會?對民主信徒來說,這確是令他們憂心的事實。

不少人滿以為,民主制度既然容許公民選擇執政者,在公民而言,這一定是權利而非義務。但仔細想想,公民在行使權利的同時,也把治國的權力賦予執政者;一談到權力,不論你是民眾還是執政者,一但擁有,總不會自動放棄。像日本的例子,民眾對政治冷感,執政者固然有機會乘虛而入;但假使情況相反,民眾紛紛要求政府多做事的話,執政者為求滿足大家的期望,定必會向民眾要求更多權力,以確保施政順利。兩種情況下,最終受害的會是民眾還是執政者,實在不言而諭。

其實,政府或建制等的東西,只是方便我們管理一個群體的工具;然而,它們就是解決社會問題的唯一途徑嗎?要扭轉以上局面,我們必須意識到,建制並不是萬能的;為了民眾的權益着想,執政者的權力不能不受限制;要限制他的權力,意味着我們要避免對政府與執政者的依賴,把解決問題的權力與責任放回自己身上。難怪一向重視個人責任的北歐新教社會,推行民主時會比南歐舊教社會優勝。這種自我承擔的精神,筆者即管稱它為「民主的責任」。

回到香港,當年獅子山下的年代,人們縱使生活艱苦,但如無必要都不希望靠政府接濟。即使沒有政制上的民主,至少大家還有「民主的責任」。但現在,政黨政客為求嘩眾取寵,紛紛向政府苛索,就連派錢都不能滿足他們。一個責任感日益低落的社會,能否透過民主來令社會更上一層樓,明眼人一定會心裏有數。

2011年6月3日星期五

愚民社會,你喜歡嗎?

溫總理訪日時,破格接見著名組合SMAP,在會面前,他們唱了《世上唯一的花》的普通話版作為見面禮。一向俏皮的王迪詩小姐,像《國王的新衣》裏的三歲稚童那般問:那朵花,會否是苿莉花呢?看來,不管是SMAP還是溫總理,比我們的孫局長更缺乏政治敏感度。

屈指一數,筆者聽日本歌已不下十數年了,但此等來自JOHNNY’S事務所的藝人,始終不是筆者心裏的那杯茶。箇中原因,不在乎他們的音樂是否好聽或演出是否精彩,而是對日本娛樂圈獨有的一套培育新人制度,一直沒法懷有好感。

記不得何時,看過一個音樂節目,介紹了JOHNNY’S JUNIOR的育成之路;被訪問的,都是十三四歲出頭的男孩,他們大多在十歲前參與試鏡時被選中,成為事務所的一員,之後接受一連串的嚴格訓練,務求有朝一天飛躍成為萬人迷,達成夙願。但坦白說,儘管他們再努力地操練,日後能有幸與SMAP或「嵐」齊名的,一百人裏面可能一個都找不到。其餘的,連名字也沒機會讓人知道,便要悄悄離開。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娛樂圈這個名利場,就是如此殘酷。

好了,就當你是當中少數的幸運兒吧。但你能被安排上什麼節目,在鏡頭面前擺什麼姿態,你的形象該如何塑造,主持或記者的問題要如何回應等的大小事情,事務所與節目監製都已經全盤給你安排好,你只需按計畫做便行了。說白一點,這樣的生活,猶如一部娛樂大眾的木偶或機械人,毫無個性可言,一旦行為稍有不慎,地位隨時被後來的「機械人」替代。你沒能耐在圈內打滾過十年八載,累積足夠的知名度,跟台前幕後的團體打好關係,休想有機會幹些自己想幹的事。

如是者,事務所變成了生產藝人的工廠,經由這條生產線出來的,絕大部分都是人見人愛的乖仔乖女(至少在表面上),不論是相貌、身形、台風、還是舉止談吐,幾乎是一式一樣。加上這些事務所,壟斷了各大媒體的節目時段;如大前研一在《低智能社會》裏所言,把這些勢力融合起來,便成為一個龐大的愚民網絡。如今,這個網絡的幾位核心成員被別國的領導人接見,那不是至少證明了,兩國人民都是甘於被愚弄嗎?

可悲的是,在缺乏言論自由的鄰國,尚且還有某些知識份子(縱使為數不多),有膽站出來批評電視台的愚民節目,但日本呢?如拙文《日本的另類衰退》說過,現今的日本社會,已拿不出半點抗爭精神;連自由人權已受妥善保障的日本,人們也不懂好好運用它們來改變社會現狀;要麼他朝,鄰國人民也享有同等的自由,如同上述的怪誕情況,在鄰國真的沒可能發生嗎?想到這裏,筆者不禁不寒而慄。

早前,筆者曾對一位剛開始學日語的朋友說,自己花了那麼多時間學日語,到現在覺得有點後悔;當時,友人覺得很詫異。也許,筆者看破了以上華麗風光背後的真面目,才會有如斯感嘆。英國詩人吉卜林的名句「東就是東,西就是西,兩者永遠混合不來」,又再一次應驗了吧。

2011年5月27日星期五

他們都是香港人

世紀六合彩,日前哄動全城,巨額彩金,如今亦已經名花有主。其中一位幸運兒,向外界表露了身份;隨後媒體的報導,普遍稱他為「行運阿星」。

「阿星」一詞,是南亞裔人仕中常見的姓氏 Singh 的諧音詞,是香港人的常用辭彙。當然,這個稱呼並無褒貶的含意,但這似乎意味着,我們對這些人其實只是略知皮毛。這有點像南亞最著名的美食-咖喱:大概沒有華人沒吃過,但要他們回答咖喱粉是用什麼香料混合出來的話,想必會難倒不少人吧!

無可否認,他們在香港屬於少數族裔,不管是衣著、語言、飲食習慣等的生活細節,與佔多數的華人差異甚大。但畢竟,他們已經在香港扎根,不少人更已經完全融入主流社會,粵語英語能力幾乎跟我們一樣;但底子裏,我們有否當他們是香港人呢?

最近參與了一次聯校的話劇匯演,大會邀請了「棟篤笑」的能手 Vivek Mahbubani,擔任評判與表演嘉賓。阿V(他的簡稱)為各學生準備的那場表演,正就是環繞以上的現象為主題,譬如當一般人知道他懂說粵語的時侯,會顯得十分錯愕,他們彷彿認為,阿V不懂粵語是應份的;結果,當然鬧出笑話連篇吧。還有某些公營部門,把他與喬寶寶相提並論,並以為所有南亞裔男性都會以布包頭(其實只有錫克教徒才這樣)。

當然,也許他為求營造搞笑氣氛,說得稍為誇張,但假使他說的都是事實的話,我們並不感到特別意外。筆者不敢說這算不算是種族歧視,但至少,一種「華夷之辨」的心態非常明顯。從古到今,任何國際都會,都是各民族的大融爐;缺乏這種包容力的社會,能否配得上這個稱號,實在不言而諭。

退一步想,要麼連付足全費來港生孩子的內地人,我們也可以公然鄙視的話,要公眾放下對阿V等人仕的有色眼鏡究竟是易是難,無需筆者多言吧!

2011年5月23日星期一

道德的本質與運用

「事實上,整個西方世界弄到今天的一團糟,香港局面的一塌糊塗,說到底,都是由於道德淪亡。」 劉廼強 ,刊於信報,2011年5月17日
劉廼強先生最近的撰文,想必會獲得某些衛道之仕的認同。這些人普遍感嘆,近百年西風東漸之勢,令東方人只懂追求物質享受;如此下去,東方文化的固有優良傳統,必然會被沾污。要扭轉頹勢,必須重建一套講求道德的社會倫理價值云云。這些富有民族主義色彩的論點,聽起來真的十分悅耳,理應可以鼓動全國人民之心。

問題是,什麼是倫理,什麼是道德,你有你的說法,我也有我的立場。人類由古至今,為此議論過不知多少次,也無法得出最終定案;說白點,繼續糾纏下去,只會是浪費時間與精力。這個情況,與筆者上篇拙文所談的「正義」真的很相似;套用相同的邏輯,我們不難推論出,倫理道德的本質,歸根究根也是人的渴望或欲望。

來個這裏,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便出現了:一談到倫理道德,必然聯想到某些自我制約,任何制約,定必是跟欲望對立。把倫理道德說成是渴望或欲望,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筆者儘管以宋明理學裏最出名的一句「存天理,滅人欲」為例。贊同這句的人,大概覺得,假如人人都做到「存天理,滅人欲」的話,就可以達到一個理想的世界;仔細一想,這些理想本身不就是一種「人欲」嗎?他們在批評「人欲」的同時,竟然否認自己講的一套同樣都是「人欲」,我們不是可以說,這種作為形同賊喊捉賊嗎?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倡議這套思想的人,其道德水平是高是低,實在不言而諭。

從以上例子,我們不難發現一個荒誕的現象:社會上不少人,為求推廣自己的一套價值觀,往往會用上一些與這套價值觀背道而馳的手段;於是乎,有人會以不道德的方式去宣揚道德,也有人以反民主的態度來爭取民主。說穿了,不管是道德還是民主,都是給大家用來沽名釣譽的東西,把這些假面具撕下來之後,一切都是只是一場爭奪權力的遊戲;你取得權力的話,你就是道德,你就是民主,其他人,一就是順從(是否心悅成服則另作別論),不服者,唯有走上抗爭之路。如是者,眾人生生世世都被這個權力的緊箍咒牢牢綁住,無法脫身。

由此,我們很容易看見一個不爭的事實:那些提倡道德倫理的聲音越是響亮,所遇到的反彈往往就越大。即使站出來抗議的人只佔少數,大部分人也會以陽奉陰違的方式作無聲抵抗。愛恩斯坦曾說:愚蠢就是重覆做相同的事,並期望結果不一樣。環觀東西方歷史,都有不少典籍告訴我們,任何以道德為治國之本的圖謀,最終都是失敗收場;大概,那些人或多或少有以上的領悟,才會令這些似是而非的幻想破滅吧。來到今時今日,能否有例外,各位心裏應該有數吧!

2011年5月9日星期一

公義的本質與應用

美國頭號公敵潛逃超過十年,終於被美軍發現及擊斃;總統隨即向世界宣告,公義已得到彰顯(Justice has been done)。當然,總統是個聰明人,正義由誰彰顯,他不會明確向大家說;但不管你有什麼政治或宗教背景,你總是會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義的一邊吧。結果是,大家各執一詞,一旦談不攏,各方或多或少都要以武力解決:輕則數人頭(不管民主制度有多完善,多數派始終都要向少數派施壓,是種無形的武力),重則斬人頭。類似的紛爭,隨便拿一本歷史典籍都很容易找得到。很明顯,這就是人性。

有趣的是,似乎只有西方社會,會有能耐去找尋公義的定義:古代雅典,哲人蘇格拉底曾鍥而不捨地問人「何謂公義」。來到今天,桑德爾(M. Sandel)教授在哈佛大學創立的「公義」課,啟發了無數莘莘學子。然而,墨子云:一人則一義,十人則十義;說白一點,他們做的事,與傳說裏要把石頭滾上山坡的西西弗斯實在沒有大差別。

那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令這些討論沒完沒了呢?筆者推測,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個根本的命題:公義的本質。

儘管何謂公義,每個社會的闡釋可以很不相同,但都存在一個共通點:它代表了公眾對一個理想社會的盼望;因此,在本質上,公義其實是種渴望;一涉及渴望,自然談不上什麼客觀標準了。固此,當某人宣稱自己要維護公義時,實質是在說:我是對的,對方是錯的。這種排他性,很容易令人渴望別人服從自己,為求達成願望,難免要對別人施壓。不管你用上什麼的道理,施壓的力度如何,也無法掩飾背後某種暴力的心態。

來到這裏,筆者不禁疑惑:到底古今中外,有多少人意識到公義必然涉及暴力呢?筆者不敢說完全沒有,但似乎沒有人曾白紙黑字寫過。可喜的是,未有人寫過,不代表沒有人知道。

英語裏,政府內負責司法的機關,被稱為 Department of Justice,故名思義,就是負責執行公義的部門。近代的西方社會,很清楚在進行司法程序(亦即尋求公義)時,必須要審慎與客觀,決不可訴之於激情與衝動。筆者無法確實他們背後的目的,也許他們在無意識之間察覺到,公義是很有威力的社會武器,武器本身沒有好壞之分,完全取決於使用者的一念之間,要推動社會發展,使用這件武器時必須慎而重之。相反,當公義被濫用時,暴力意識便會膨脹,民眾間很容易發生衝突,甚至造成傷亡;只要看看歷史上型型式式的革命,大家不難體會到有多少人以公義之名來沽名釣譽,甚至互相廝殺。

今回,儘管美軍用上最上乘的裝備,卻要以最原始的武力來彰顯他們心目中的公義,這是否在暗示,人類的智慧正在倒退呢?當筆者看見美國群眾在死訊傳出後,走上街頭慶祝的畫面,心裏不禁問:這種排他的心態,到底是在消除還是助長恐怖主義呢?將來的世界,會是更安全還是更危險呢?原來,公義這東西,可以是十分可怕的東西。

2011年4月26日星期二

還要講「港男港女」?

電視台再度以「港男港女」為題製作時事節目,一如所料,再次引來激烈辯論;甚至乎有婦女團體發表公開信,抗議節目內容徧頗。當然,一竹竿不能打盡一船人,被訪者在節目中表達的意見,不能完全反映所有「港男」的立場;但每個人選擇什麼生活態度,都是屬於個人的自由,除非它會對別人構成傷害,否則我們根本拿不出什麼理由去干涉。故此,繼續對故事中人評頭品評足,或對節目內容說三道四,說白一點是略嫌多餘。

或者,我們不妨退一步想,是什麼令大眾在近年,對此等議題有如斯大的反應呢?

節目的標題,叫《偷聽男人心》,這給大家的印象是,男人的心在想什麼,他們很不願意透露,說得優雅點,這是種含蓄的表現。要瞭解男人心,決不可堂堂正正問他們,只能旁敲側擊,悄悄地摩過清楚。對的,你可以說是這是男兒缺乏自信所致;那筆者就進一步問:拿走了男兒們信心的,又是什麼呢?

這條問題的答案,每個人都可以很不同;但筆者嘗試把這些原因,歸納為「人言可畏」這四個字:公眾對這些男兒,有某些要求與期望,男兒感到有負這些期望,才不敢讓別人瞭解真實的自己。的確,這個問題在任何社會都存在,但換個角度看,公眾的期望其實是把兩面刃,它是構成社會核心價值的重要因素,卻同時是壓抑個人本性的枷鎖。當社會愈是強調這些期望,它們對人的思想箝制便愈見厲害,人在這股龐大的群體壓力下,不得不順從這些期望(至少要在表面上)。

就以兩性關係為例:把缺乏吸引力的獨身人仕,動輒冠以「宅男」、「剩女」、「敗犬」等帶着衊視的標籤,似乎是東方社會獨有的現象。這些標籤,把整個社會分化為強勢群與弱勢群;在這類勝者與敗者壁壘分清的社會,人們相處時會充滿着壓迫感,彼此難以作坦誠的溝通,自然很容易產生各種誤解。一個猶如芝麻般的「港男港女」議題,便是這樣愈滾愈大了。

從這個小小的議題出發,我們不難意識到,港人漸漸呈現出自以為是的心態;在遇到困難與衝突時,只懂憑自己立場去作定斷,懶得去顧他人的處境。漸漸地,各階層缺乏交流的意欲,反而開始以猜度、埋怨、歧視甚至責罵,取代對話與諒解。寬一點看,近年香港社會的深層矛盾之所以日漸加深,不就是這個原因所致嗎?要破解這困局,我們能不放棄一己的執着,不再支持別人要服從自己,轉而以一顆包容與開放的心,多點兒設身處地,接納不同的觀點,從而達到真正的和解嗎?要重建溝通的橋樑,我們該齊齊主動行事,還是繼續守株待兔,等待甚至迫令別人先開口呢?

說到這裏,我們還該花時間去談「港男港女」嗎?

2011年4月20日星期三

Panic and the city

「香港那些女生,實在來得太瘦了。」最近與某位來港工作多年的內地人閒聊,他對時下的「港女」有這樣的評價。

這樣的觀察,不算是意料之外;只需隨便打開一份流行雜誌,便可感受到美容瘦身行業猶如排山倒海的宣傳攻勢。在市場經濟下,有需求就自然有供應;推動以上需求的,想必是公眾害怕「人有我沒有」的心態吧。簡單點兒說,這是種深層的恐懼。

固然,這種深層恐懼是與生俱來,我們根本無可逃避。但客觀的事實是,縱使香港的經濟實力已經位於世界前列,但港人的深層恐懼反而有增無減。在恐懼的驅使下,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一窩蜂現象:爭相豐胸瘦面美白、爭相買鹽抗輻射、爭相搞通識教學、爭相買聲稱可增強幼兒腦力的奶粉等。其實,只要大家肯停一停、想一想,便不難察到這些行為之荒謬;但大家寧可繼續以上的羊群心態,都也沒有膽量去破謬,我們不是可以說,這個城市的人已經被深層恐懼所支配嗎?

活在此等社會的人,會為求擺脫恐懼而依附某些權威或信念,無法發展出獨立的人格與思考能力。只要你有本領操控這些信念,成為權威的話,其他人便會順從於你,你便能在團體裏呼風喚雨,甚至取得近乎絕對的權力。因此不難想像,不管這些社會在表面上有多民主,在骨子裏還是渴望專權統治的。一個對權力這東西缺乏免疫能力的地方,能否達成民主的宏願,實在不言而諭。

要應付以上的恐懼,我們要拿得出一份勇氣,如實地認清並面對它,不要試圖否定或打壓它,避免因反應過敏而受它操控。如是者,我們才能脫離它的支配,恐慌才有望終結。否則,接踵而來的恐慌潮只會時刻與我們同在,我們遲早又會淪為國際笑柄了。

2011年4月11日星期一

Change. Yes we can?

某天逛書店時,看見著名歷史學家奈爾・費格遜(Niall Ferguson)出版了新書《文明︰西方與其他》(Civilization: The West and the rest);他認為,西方文明之所以能在近世傲視同儕,靠的是六項「必殺技」:競爭、科學、民主(在政治與經濟的層面上)、醫學、消費主義和工作態度(Work Ethics)。老實說,縱使費格遜還是位傑出的作家,筆者實在無意細閱這本書。問題不在於他的推論是否合理,而是在乎製作這本書背後的動機。

正如筆者以前說過,一切理性行為的背後,都是隱藏着非理性的慾望。就這本書來說,它給予讀者的訊息無非是:世界其他的文明,都沒有咱們的先進,要為人類創造美好的將來,咱們無需吃他們那一套,只需弄好咱們那些價值觀便行了。不管用上的道理何等響亮,也難以掩飾一種排他的思維;故此純粹從製作意圖上看,這本書與《中國不高興》、《國家的品格》等其實沒有分別。這種排他性,令人被自己習慣了的那套價值觀牢牢鎖住,視野也無可避免被縮收窄;這對人類社會是禍是福,實在不言而諭。

也許,某些讀者會反駁說:文明這東西,向來都是汰弱留強的,有以上的排他性,實在是十分正常。但我們不妨退一步想:文明既然是人類為求存活而創造的東西,它無可避免地束縛着人類的本性,但在歷時數千年的潛移默化下,我們不單無法自覺這份約制,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漸漸地,受到各式各樣文明薰陶的我們,彷彿淪為文明的奴隸;更荒謬的是,我們眼見從古到今,有不知無數的人為了維護自己那套文明而互相廝殺,完全違反了先祖建立文明的原意。

要做回文明的主人,我們不能不摒棄以上非我則他的競爭心態;這樣,我們才能擺脫過往的執着,接受不同的可能性,那時候,人類才能達到根本的脫變。問題是,我們真的願意這樣,還是甘願繼續受到束縛呢?

2011年4月4日星期一

日本的另類衰退

(註:此篇文章寫於大地震前兩星期,本應是筆者作為《動筆動思考》舊生專欄成立的見面禮;但因報章編排遲遲還未弄好,專欄成立日期一再押後,筆者決定以其他文章替而代之。)

早陣子有一段時間,心情很不佳,胡亂地在YOUTUBE找些搖滾音樂來聽,籍此發泄一下。結果找來的,是自己久違了的日本視覺系組合DIR EN GREY。

老實說,縱使他們的首三張專輯仍舊在我那封了塵的CD櫃內,我並非特別欣賞他們的音樂。他們初出道時的單曲《殘-ZAN-》,主音簡直像是一面「索K」一面唱的。這類型的音樂,想必絕非那些鐘情於SMAP、嵐或AKB48之類的人的那杯茶。

但有趣的是,他們在歐美的搖滾樂界中漸漸打響了知名度,過去多次參與海外的搖滾音樂節,皆獲得當地樂人不少好評;對於完全不刻意唱英文歌的他們來說,這個成績實在是難能可貴。近年,視覺系搖滾的元祖X JAPAN與其得意門生LUNA SEA相繼宣告復合,並矢志向海外發展;對那些多年來不離不棄的忠實粉絲來說,今次確實是久旱逢甘雨。奈何這股來自海外的熱潮,難以替沉寂了十多年的視覺系搖滾在國內重燃生機,特別是他們對社會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

以此為窗口,讓我們窺視一下日本社會另一種形式的衰退。

無可否認,搖滾樂是一種叛逆的象徵,它敢於沖擊既有的思想與價值觀,表達了對自由的渴求。因此在西方社會,不少搖滾樂手與樂迷積極參與社會運動,形成一股與保守勢力抗衡的力量。由於搖滾樂或多或少帶着反建制的信念,縱使東方人喜歡聽搖滾樂,卻只有日本能產生出自己的一套搖滾文化。筆者聽了日本搖滾樂凡十餘年,認為他們的製作水平可以直迫歐美頂級搖滾組合,也許因為這個原因,日本樂隊開始受西方樂界注視。踏進千禧年,日本動漫在世界各地牽起熱潮,扮相與動漫主角很相近的視覺系搖滾樂隊,也開始備受西方樂迷愛戴。在文化層面上,視覺系搖滾確實是日本成功衝出海外的優良產品。

然而回到國內,縱使他們的公演依然場場爆滿,但今時今日,JOHNNYS事務所的藝人與AKB48可謂霸佔了大部份的媒體空間,搖滾樂能在媒體亮相的機會,已經愈來愈少。當然,這種情況在日本並不算稀奇,但日本人厭離搖滾樂似乎已成為大趨勢。要麼在文化層面上,連半點抗爭的精神都拿不出來,要他們破斧沉舟地打破傳統的珈鎖,全面推行艱苦但必要的改革,更是妙想天開吧。難怪不少西方評論預期,日本社會無法擺脫現時的惡性循環。

最近看到一篇報道,指出日本不少在鄉郊生活的青年,寧可放棄遷往大城市賺多點兒錢,也不願意離開自己住慣了的社區與熟悉的朋友;要他們隻身往海外工作,體驗一下不同地方的文化,簡直是天方夜譚。面對以上情況,不少日本企業開始嘗試聘請懂日語的中國人,填補一些以往只開放給日本人的中層職位空缺。在世界的職場上,日本年輕一輩已經淪為電車男般的御宅族,喪失了以往的競爭力;這種退縮的心態,窒礙了國家復甦的進程。

不久前,大前研一在著作《低智能社會》中,指出現今的日本人,開始對國外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漸漸地,日本社會呈現着鎖國的心態。當然,像DIR EN GREY那樣懂得開拓海外市場的人,為數仍然不少;但當他們在國內的知音人買少見少的話,也許真的標誌着,日本要回覆世界第二經濟體系的地位,已是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了。

(註:大地震後,看見不少華語媒體盛讚日本人即使身歷浩劫,依然保持良好的秩序與克制的態度,並對他們的災後重建感到樂觀。他們是否刻意壓抑自己的悲傷情緒,筆者無意猜測;但即使準備做得如何萬全,當一場世紀災難來臨時,頓時感到措手不及也是十分正常的。至於那些倖存者能否從此洗心革面,令國家重新振作,仍需拭目以待;但再仔細想想:二十年前的經濟泡沬爆破,不也是帶來災難性的破壞嗎?為何日本人要白白浪費了二十多年,來到今時今日才意識到要改變呢?因此,筆者仍然維持以上較悲觀的推論,才決定繼續刊登這篇文章。)

2011年3月28日星期一

公然的歧視

筆者的深圳同事,間中要來香港開會或接受培訓。由於大部分人沒有深圳戶籍,以往他們都需要返回自己的原居地,才可申請來港的通行証。幸而他們的故鄉都是在廣東省內,要花的時間不算太多。最近,相關的規定已經放寬,他們要來香港工幹或遊覽會更為方便。

戶籍這東西,是天朝用來限制人民流動自由的手段。然而,當專制王朝壽終正寢後,這種限制並沒有隨即消失。人道是,咱們的人口太多了,不好好管理一下的話,國家便會大亂云云。但放眼一看,不難察覺整個制度之怪異:大家明明在同一個城市居住,國籍又完全相同,但市政府提供的某些福利與服務,沒有戶籍的人就無法享用。戶籍制猶如那些圍繞着圍村的牆一樣,把一個大國分割為數以千萬計的小國;這個號稱大一統的國家,實質是在搞團結還是搞分裂,大家都十分清楚吧。

每逢兩會期間,總看見某些學者提案,呼籲中央政府全面檢討戶籍制,甚至全盤將它廢除;但眾所周知,此等提案通常只會被其他與會者蓄之高閣,甚至被河蟹掉。然而,用國內的政治寒暑表來量度,戶籍問題並非如苿莉花革命或民族衝突問題那樣敏感;即是說,要在國內進行相關討論,還是有一定自由度。但當整個社會,連這小小的自由空間也不懂得利用的話,這是否暗示着,大家心底裏贊成這個怪異的制度嗎?

最近,《經濟學人》專題探討中國戶籍的問題,指出某些地方政府開始以控制人口增長為名,銳意把沒有戶籍的非技術勞工趕走,並提高戶籍申請資格的門檻。整個情況,給我們的印象是:這些欠缺謀生技能的人,咱們沒有責任收容他們,要讓他們享有與自己相同的權益與發展機會,更簡直是妙想天開。更糟的是,社會上肯替這些弱勢群眾說話或做事的人,竟然是寥寥可數;要麼當局的河蟹殺過來,那些群眾更只能啞忍。這不是說明了,大家暗地裏認同一個不公平的社會嗎?一個視歧視弱者為常態的國家,是一個懂得互相包容的開放社會,還是一個只會互相仇視的封閉社會呢?那樣的文化,在世界上能有多少的說服力呢?

把視野放回今時今日的香港,我們不妨反省一下:自打回歸後,我們對待所謂「新移民」的態度,與上面比較是否大同小異呢?真心認為當年人大釋法是一種剝削的人,究竟是多是少呢?最近關於「六千元應否派給『新移民』」的爭論,是否揭露我們在心底裏,根本想與那些條件較差的人畫清界線呢?也許,這就是所謂「深層矛盾」的一大根源;問題是,我們會懂得拿得出勇氣去面對,還是繼續以高壓手段把煩惱掃入地氈底嗎?

2011年3月21日星期一

沒有科學,何以興國?

「我媽買了四十五斤鹽」友人收到位內地人這個訊息後,轉貼到自己的「臉書」上。另一位朋友,則轉載了一幅相片,內地有民眾一下子在超市買了五百公斤鹽,有人把相關的收據拍下來登上網絡。

這次由日本核危機引發的「盲搶鹽」,與2003年初白醋和板藍根被掃光的情況同出一轍:面對迫切的危機,有人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建議,其他人聽到以後,馬上不加思索地跟隨。莫說專家,即使是稍有常識的百姓,也很容易知道這些建議毫無根據;但大多數人仍抱着寧可信其有的心態,繼續盲從附和。結果謠言迅速擴散,形成一股浩大的盲流,令整個國家淪為國際笑柄。

在舊社會,通訊非常落後,百姓知識水準較低,有以上的情況,絕對不足為奇。但現在可不同了,咱們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系,手機用戶與網民人數更是世界第一,要知道如何正確地防輻射,猶如舉手之勞。然而,咱們竟然拿着這些科學的發明,散佈此等完全不科學的流言,我們不是可以斷定,這是個缺乏科學精神的社會呢?

進一步想,如果連自己的安全與健康,大家都可以如此馬虎草率的話,要面對更複雜的問題時,豈不是更糟糕?這一個半世紀,咱們飽受各種內憂外患所困;但許多時間,咱們總喜歡不求甚解地從西方拿一些東西來亂用,並天真地以為難題從此迎刃而解,但甚少人願意虛心地打好做學問的基礎,虛心探究問題的根源,再作恰當的判斷。不少讀者在初中時,總會在國文課上讀過任鴻雋的《科學的頭腦》吧,但從今次「盲搶鹽」事件來看,真正擁有科學頭腦的國人,究竟是多是少呢?要麼連科學精神都欠奉的話,咱們還能拿什麼來搞所謂「科教興國」呢?

回想鴉片戰爭未發生時,中國與日本同樣施行鎖國政策,洋人只能在指定港口與當地人通商。在日本,有一小撮人對由荷蘭商人帶來的科技用品有濃厚興趣,於是自行鑽研西洋學問,發展出「蘭學」,成為日本日後走向科學化的先驅者。但回到中國,恕筆者孤陋寡聞,我從來沒看過有國人主動學習洋人的各類知識。也許這個小小的差別,已經決定了兩個國家的命運了。

2011年3月7日星期一

以暴逆暴,何時了?

烏雲密布的2010年已成過去。新十年伊始,我們再次見證了人類不屈不撓的抗爭精神。道路是艱難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嗎?猜猜吧!
彭定康,《No Exceptions》,轉載自 Project Syndicate,2011年2月
在利比亞,反對現政權的勢力向首都步步進逼,效忠卡達菲的民眾則作垂死抵抗。類似的情況,在歷史上屢見不鮮;因此在週未時,筆者重溫了一套三十年前的電視劇-NHK整整五十套大河劇中,唯一以南北朝為背景的《太平記》。要在這裏描述故事的背景,筆者只能長話極短說。

十三世紀未,日本的鎌倉幕府政權雖然擊退了蒙古帝國的進犯,卻令國家上下元氣大傷,加上由北条氏主政的幕府,變得愈來愈獨裁專橫,弄得民不聊生,推翻幕府的聲音也愈鬧愈響。反對的勢力,集中在兩位關鍵人物手上:一位是後醍醐天皇與他身旁的貴族與土豪,另一位是足利高氏與各地方的領主與武士。1333年,兩股勢力結合起來,推翻了鎌倉幕府。北条氏與親信在走投無路之下,最後在東勝寺內集體自盡,情景悲壯無比。

然而,當共同的敵人被消滅後,兩派便開始不和。後醍醐天王親政後,民生搞得比以前還要差;足利尊氏(後醍醐從自己名字「尊治」中摘下「尊」字,贈予足利高氏)多番要求天皇下放權力,讓由他領導的武士階層管理國家;但天皇擔心他會重建幕府,有損自己權力,一直反對建議。不久,舊鎌倉幕府的殘餘勢力在關東發難,足利在起兵平亂後,乘機凝聚地方勢力,迫後醍醐退位。後醍醐在戰敗後,交出象徵皇權的三件神器予繼位的光明天皇,黯然離開京都。然而,後醍醐不甘心於從此歸隱,於是悄悄地糾集支持自己的勢力。當他們匯集到京都以南的吉野時,後醍醐宣告讓出的神器是偽造的,真的仍在他手上,自己仍是正統的天皇。自此直到1392年,日本出現了「一天兩帝南北朝」的局面。

表面上,獲足利等領主與武士支持的北朝,在經濟與軍事上都遠比後醍醐的南朝優勝,北朝要起兵吞併南朝,可謂易如反掌。但很快,足利尊氏在治國的方針上,與胞弟足利直義出現嚴重分歧,其後雙方的支持者更挑起內亂;南朝也借着這次機會,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各地戰鬥變得沒完沒了。尊氏為了儘快平亂,更要親手毒殺胞弟。時至今日,足利尊氏依然被不少右翼人仕視為亂臣賊子。

固然,北条氏的下場,實在是罪有應得。然而不管在什麼社會,當極權的統治階層被武力推倒後,當日團結一致的反抗勢力,隨即會互動干戈搞窩裏鬥。說白一點,各方不擇手段地互相廝殺,無非是為求奪取權力,他朝可以為所欲為罷了。問題是,以這種手段取得權力的勝利者,為求鞏固自身的利益,他能夠不設置重重關卡,阻止其他對權力虎視眈眈的人得逞嗎?新的統治者逹到這個目標,他們能夠不實施高壓鐵腕統治嗎?他們為求所謂的和諧,能不把社會的一切戾氣都壓倒嗎?這種管治的手法,不是種下了日後革命的禍根嗎?

因此,眼看獨裁政權相繼倒下,筆者不禁替這些國家的前途感到憂慮。猶如上文的內鬥內訌,相信很快便會活活上演;縱使沒有弄得生靈塗炭,但平民百姓在當前的局勢下,很難相信隧道的盡頭會很快看得見。可悲的是,大家還要再流多少的血,再目睹多少的仇殺,才可意識到做暴力來解決眼前的社會爭端,根本就是抱薪救火呢?一天大家不從權力的魔咒中擺脫出來,上述的惡性循環還有望被打破嗎?

我們的未代港督,在埃及變天後發表了文章,上面的節錄是文章的結尾。這篇文章,可以當成是筆者的回覆吧。不錯,我是悲觀的。

2011年2月11日星期五

拜吧,繼續拜吧!

新歲來臨,先祝各讀者身壯力健,萬事如意。

踏正年初一的子時,香港人流最擠擁的地方,除了維園花市之外,相信就是黃大仙廟了。之後數天,林村、車公廟等,都成為了過年期間眾人必到之地。祈福許願,已經成為大眾在假期裏的指定活動。

固然,在新的一年有新的願望,是無可口非的。但若果我們只靠求神問卜,而非自身的努力去實現這些心願,姑勿論最終成功與否,我們似乎都只是心存僥倖罷了。也許,在骨子裏我們仍然盼望,好的東西會從天而降吧;這種想法,與舊時的農業社會,收成多寡要望天打卦的心態十分脗合。

也許讀者會覺得,筆者受韋伯那套新教倫理影響,才有以上的推論;但筆者猜想,即使那些祈福的人,都深知自己的所為沒有實質作用吧。問題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今日,要為自己與為眾人謀幸福,我們總可以用上較科學的方法吧!但要麼連八十後的叛逆青年,也會一如他們最討厭的那班長輩般,走進廟宇祈福的話,我們還能指望他們會靠一己之力,為社會的未來打拼嗎?連自身的幸福,大家都覺得可以等上天賜予的話,那麼民主、自由、法治等更崇高的東西,我們豈不是可以「撓埋雙手」,等待某些勢力把它們當成禮物送給我們嗎?

當那些寺院廟宇的香火在佳節期間越見鼎盛,當大家繼續跪在各式各樣的神明下求籤占卦時,筆者不禁慨嘆:或許我們對民主自由的幻想,也隨着眼前這些煙縷消失在大氣中了。拜吧,繼續拜吧!拜一個救世主出來吧!拜一個偉大舵手出來吧!不管你們的經濟成就有多悅目,你們都是注定要接受專權統治的吧!

2011年1月28日星期五

我們需要聖人嗎?【悼司徒華】

司徒華離世,是政壇的一大新聞;泛民陣營內那些當日與他意見不合的人,來到這刻也不得不對他在世時的貢獻予以肯定。有人甚至公開地許下宏願,要承繼他的遺志云云。一時之間,司徒華彷彿被追捧為聖人或偉人似的。

最近看到一則文章,指華叔本應可以是位完美的聖人,卻因為政改一役而蒙污。姑勿論此番評價恰當與否,這種意見似乎暗示着,我們一直渴望某些地位超然的聖人,能替我們排難解憂,帶領我們達到某些崇高的目標。有這種想法,無疑是人之常情,但我們有否意識到渴求的背後,隱藏了一種可怕的思維呢?

環觀世界歷史,聖人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若果我們要等到聖人出現才把眼前的問題交給他處理,那與守株待兔有何分別嗎?好了,與其坐以待斃,總會有些有心人,務求身先士卒,為眾人樹立楷模吧。要麼你有着德蘭修女般的能耐,即使嬴盡了世人的掌聲,依然懷着一顆寛大與謙卑的心,包容那些最被鄙視的群眾的話,那就確是萬民之福了。然而來到現實裏,有這種本領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我們更多機會看到的是,某些人一旦被高捧為聖人,那些支持者便會拿着他的豐功偉績來大肆宣揚,期望大家學習;對一般群眾來說,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更甚的是,某些人【特別是具影響力的】為求滿足大家對聖人的渴望,會以文過飾非的手段蓄意修飾【實質是扭曲】這些聖人的事蹟,把他們粉飾得白壁無瑕,並假借他們的名義,宣揚自己的價值觀。假使有人斗膽把這些技倆拆穿,將那些聖人回歸到歷史的原貌的話,不單不會獲得大眾支持肯定,還會被指是對聖人的污衊。

從以上的跡象看,聖人在大眾心目中,象徵着一種權威,誰能操控這個權威,就等於取得了絕對的權力。故此,一個愈推崇偉人聖人的社會,骨子裏其實愈崇尚高壓專制統治:一般的人,期望以依附權力,尋求心靈的慰藉或逃避自身的責任;有野心的,則會透過這些經過刻意改造的聖人,有型或無型地影響甚至箝制群眾的思想信念。如今那些聲稱擁護民主的人,竟然打算替司徒華「封聖」來做自我宣傳,一生追求民主的司徒華假使泉下有知,不是會被這些愚昧的行為弄得哭笑不得嗎?

平心而論,華叔的功勞是建基在無數的偶然之上的:假如他的父親沒有早逝,讓他可以完全當航海員的夢想;又或者當年的意中人沒有英年早逝,可以與她長相廝守的話,今時今日的華叔,很可能只是一位寂寂無名的老伯。身為後人,我們只需感激他生前作出的種種貢獻,便已經很足夠了。至於需不需要向他的精神學習,或延續他未竟全功的事業,大家無需太執著吧。

2011年1月24日星期一

「性」,可以「理」的嗎?

猶記得,最初認識鄧博士時,他常常以一個生活的實例,說明所謂「理性」其實是什麼東西。

假設,某齣電影你很想看,你會先查詢電影放映的地點與時間,然後開始約人;人已約好,票已訂好之後,又可能會考慮:看電影前的空檔時間可以做什麼、電影看完後可到哪兒進餐、最後怎麼回家等等。以上種種,都是一些十分理性的盤算,但所有盤算的背後,也是用來滿足你想看電影的慾望,一談到慾望,就已經跳出了「理性」的範圍。因此,我們之所以「理性」,都是為求達成非「理性」的慾望罷了;既然每個人的慾望都不相同,要為「理性」訂立一套客觀的標準,邏輯上是沒可能的。

拿這套理解,去看司長說青年人要有「理性」的呼籲,就顯得十分有趣了。因為既然「理性」沒有客觀標準,我們再談正反兩方「理性」與否,說白一點是浪費時間與精神。揭開了「理性」的面具,我們看到的真相是,雙方的理念【當然,其中必然隱藏着某些慾望】不一樣,因而造成眼前的衝突。

好了,既然彼此有分歧,大家總可平心靜氣坐下,商議一個可以滿足各方所需的方案吧!但客觀的事實是,大家寧可繼續以「理性」作借口否定別人的觀點,也不肯展開一些務實的和談。說穿了,原來這個社會的人,不管學識是好是差,都喜歡以貶低別人來抬高自己,以致大家拿來駁斥別人的所謂「理」,歸根究底其實都是歪理。

平心而論,筆者並非刻意針對或批評司長,而是有感類似的事例,在日常生活實在是司空見慣而已。可悲的是,一個不惜以歪理來打擊對手的社會,管大家再花多少時間議論,也休想紛爭有化解的機會。在這種氣氛下,社會會是積極向前還是原地踏步,明眼人一定會清楚吧!

2011年1月17日星期一

彼岸的「白色巨塔」

剛看到新聞紀錄片,說本港的醫學界在托展內地的業務時,遇上重重障礙。當中有位香港註冊的中醫師,想在內地開診所;按規定,他要先獲得選址附近居民的同意。誰知有某些居民,以風水為理由反對,而負責的部委又居然受理。後來當事人暗中得知,這班人因為在事前得不到某點好處,才會如此發難。

大概,居民與部委之所以跟醫師玩忽悠,無非是想提醒一下對方,自己手握審批的權力;你是聰明人,你要符合什麼要求,無需咱們白紙黑字寫明吧!要麼你不懂知情識趣的話,就休怪我們要按本子辦事了。結果,當時人透過某些好友,向北京反映情況,歷時一年半的申請程序才能大功告成;當時人在鏡頭前苦笑着說,要麼一切可以重來的話,他寧可在中途放棄就算了。

不論社會的文化背景是怎樣,診所是人民生活質素的重要指標,診所愈多,對社會是百利而無一害。然而,那班居民與部委,寧可趁機宣示一下自己的權勢,也不為有心改善公共醫療的人提供方便,我們不是可以說,他們根本不關心百姓的福祉嗎?

闊一點看,內地醫療體制問題何在,基本上是眾所周知的;但恕筆者孤漏寡聞,國人在談論什麼改革開放、富國強兵時,竟然沒有太多聲音認為,醫療改革是項重要的課題。在這樣的系統下生活的國民,他們整體的健康程度是好是差,大家都想像得到吧!曾幾何時,魯迅曾說:與其醫人的身,不如醫人的心;但要麼連醫人身的體制都已經是千蒼百孔,我們還能憑什麼去醫人心呢?

從這椿小事,我們可以隱約看到,在彼岸的那個社會,聳立着一個「白色巨塔」。也許經過這次經驗後,醫學界會覺得,他們寧可吸引有負擔能力的內地人來港,也不打算透過進軍內地市場,提升當地的醫療質素。弄得如斯局面,對整個民族是好是壞呢?

2011年1月10日星期一

不重視新聞工作的社會,會是怎麼樣?

「又一位『新聞之花』告別新聞界,轉職 I-bank 了!」網上討論區傳出這項消息,立即引起各網友議論。

不管討論內容怎樣,總是給筆者一個奇怪的印象:在這班人眼中,新聞女主播與那些在電視劇中亮相的女明星,在本質在沒有分別;大家的焦點,都集中在她們的容貌舉止上,至於她們的新聞專業措手,或是報導內容的水準,大家都覺得是次要。漸漸地,電視台也意識到這一點:反正女主播多幹幾年,自然會跳出電視台去「搵真銀」,屆時,乾脆捧一位新的「新聞之花」上前,滿足一眾貪新忘舊觀眾的口味。

這種風氣,不是暗示着這個社會,根本不重視新聞工作嗎?假若是的話,情況實在不容我們樂觀。

新聞的最基本功能,在於報導社會關心之事,揭視社會的真相。但假使新聞工作者的努力,公眾根本不關心的話,試問還會有多少業內人會願意繼續精益求精,提升報導的水平嗎?投入相關行業的資金,會是增加還是減少呢?當大家經常批評傳媒機構「是是但但」時,有否深思過,真正「是是但但」的又是誰呢?在這種社會雰圍下,我們不難想像到,在中國人的社會裏,要搞一個媲美CNN、BBC、紐約時報等在國際間具公信力的傳媒機構,幾乎是天方夜譚。

再看深一層,今天的新聞,經常歲月的累積,就會變成明天的歷史。西方社會,因為對新聞工作態度認真,在歷史問題上,同樣也會嚴謹處理。相反,在一個對新聞馬馬虎虎的社會,在對待歷史時,豈會不相同嗎?這樣下去的話,歷史遺留下來種種傷痛、暴戾、愚眛等的污點,大家還會把它們好好記住與學習,避免日後重蹈覆轍嗎?

也許讀者會覺得,筆者實在太多慮了。但從以上的形勢看,筆者不禁概嘆,即使沒有當權者的干涉,要推動整個社會一起反省近世各項政治運動,幾乎是打一場注定失敗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