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1日星期六

一條試題,揭示了什麼?

內地的公務員考試,據說每年有過百萬人參與。最新一屆考試,剛在月初結束。當中某條試題,要求考生就所謂「黃河精神」申論,及創作宣傳愛國教育的材料。

一看到這裏,腦海立即想起舊社會的科舉制度:皇帝考書生的,不是邏輯思維,也不是專業知識,更不是道德情操,而是你的文筆技巧。只要你有本事,堆砌出一篇富麗堂皇而又毫無實質內容的文章,討得聖上歡心的話,一官半職自然到手。難怪黃仁宇在著作中常常說,在如斯制度下,官員全都不懂「數字管理」,政府管治能力是高是低,實在不言而諭。

好了,咱們廢除帝制專政都一個世紀了,要評核某人是否有能力擔任公職,總要用些較科學的方法吧。什麼是「黃河精神」,已經教人摸不着頭腦了,要為如此空泛的主旨做文章,考生想必會一如上述的書生般,以現代的八股文盡情假大空一番。

當然,文筆好的人也可能是人材,因此,問題不在考生身上。相反,這條題目之能夠在試卷上出現,不就是反映了,出題的人根本欠缺科學精神嗎?沒有科學精神的社會,憑什麼去搞所謂「科教興國」呢?抑或是,一切都只是拿來沽名釣譽,大家其實都是說一套做另一套,根本無意擺脫封建思想的掣肘呢?

平心而論,類似「黃河精神」之類的口號,在內地簡直如恆河沙數;但現實是,口號愈是叫得響亮,我們愈會覺得是空話謊話。這樣的行徑,能成為世界的表率嗎?

2010年11月2日星期二

被毆打的賽先生

「若果中國的科學界不誠實,將會窒礙它的發展;更令人意外的,是國家的領導層雖然大部份擁有工程學背景,卻沒有正視這個問題。」【取自《經濟學人》(Economist)2010年10月7日】
方是民【筆名方周子】與方玄昌相繼遇襲的消息,在海內外引來不小迴響。人道是,他們專門揭露國內科學界種種劣行,得罪了幾位著名的學者,因而惹來橫禍。奇怪的是,為何一場純粹的學術爭論,最終會流血收場呢?

不管你的理由多麼充分,以拳頭解決紛爭,人家都只會覺得他橫蠻無理,說白一點,這是反文明的做法。假如我們同意,科學是文明的產物的話,我們不是可以說,以暴力解決問題是反科學嗎?一位科學家竟然用上反科學的手段,他還算是個科學家嗎?

轉過來,再看看那兩位遇襲者:據《經濟學人》報導,他們提出的眾多指控,有不少其實是理據不足的。被指控的人,即使提出再多強而有力的証據反駁,他們不單止不會理會,有時還會將罵戰升級,把一些與科學毫無關係的東西都扯出來罵一番【例如人家在美國有教職,就批評他不愛國】,活像文革式的評鬥,務求令對手無法招架。這樣看,以上所為縱使沒有動干戈,也難以掩飾背後一種暴力的心態。

連科學界都不能以科學的態度解決爭議,我們不是可以推測到,這是一個反科學的社會嗎?一個反科學的社會,能憑什麼去搞所謂的「科教興國」呢?更甚的是,英語裏「科學」(Science)一詞,源自古拉丁語裏的 Scientia,意思是「知識」;這樣說,一個反科學的社會,豈不同時是個反知識的嗎?一個反科學反知識的文化,能對世界有什麼建樹呢?

闊一點看,這兩樁事件的終極受害者,並非任何現實的人物,而是當年五四運動時被積極提倡的「賽先生」。這樣想,我們歴時愈一世紀的吶喊,豈不是注定徒勞無功?

2010年10月25日星期一

和諧,應該是怎樣。

『那些在學府裏教的所謂民族音樂,其實不是真正的民族音樂。』完成了一連兩晚《新視野藝術節》的表演後,朱哲琴(Dadawa)在回答聽眾提問時,有以上的慨嘆。此語一出,立即引來全場掌聲。

近年,她致力蒐集國內各種族的音樂珍寶,今次演出,可謂初步展示她的成果。表演裏,有高唱傳統飛歌的苗族人;有可以一面吹奏樂器『楚吾爾』,一面作傳統喉唱的蒙古樂師;有來自新疆伊犁,世代相傳的冬不拉高手;也有只需要幾片樹葉,就能吹奏不同樂曲的貴州樂師。要求稍高的人,也許對這種大雜燴式的表演有所微言;但當筆者看見,觀眾中有不少是對漢語一曉不通的老外時,便覺得:若果將今次演出,視為展示中國多元文化的一個窗口的話,朱哲琴與她的團隊,確實是做得出色的。

回到她對民族音樂的意見:漢人對其他小數民族的認識,實在非常有限。許多時甚至是,莫說是執政者,即使是黎民百姓,依然視他們為蠻夷戎狄;既然他們仍未開化,他們哪些文化要保留,哪些文化要摒棄,該由我們定斷。朱哲琴以上的發現,實在不是意料之外。

最近在《南華早報》,看到一則發人深省的報導:在內蒙的錫林浩特市,有一座美輪美奐的蒙古族博物館,裏面展出的歷史文物,可謂包羅萬有;可是,館內由文物的介紹說明,到簡單的方向指示,竟然找不到一句蒙古語,當地人還說,要麼你不懂漢語的話,就連洗手間在哪兒也不會知道。

此外,近年內蒙積極發展礦業,令荒漠化變得日益嚴重,昔日『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歲月,現在幾乎完全絕跡。當今新一代的蒙古人,還能從哪兒認識自己先祖的過去嗎?當自己的文化完全被連根拔起時,他們豈不是連身份也喪失掉?

由此可見,朱哲琴以上的努力,在國內可謂十分難得。今次表演,找到了不同種族的樂師,他們無需要像『春晚』等的文化節目般,或明或暗地要為某些團體組織作宣傳,只要一心一意,演好自己民族的音樂便可。縱使他們的音樂各有特色,樂器的音域各有差異,但也許就是這些不同,彼此才可互補不足,繼而創造出一次精彩的大合奏。

想深一層:台上的演出,不是在示範什麼是『民族融和』嗎?要麼現實世界裏,各民族都可以這樣的話,這不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和諧』社會嗎?『和諧』之所以變成『河蟹』,不是因為某些民族或組織,自以為沒有自己,大家便不懂『和諧』,於是乎施盡手段,迫大家去『和諧』所致嗎?也許,台下那些掌聲,就是大家對以上這種唯我獨尊的『和諧』觀的一種抗議吧。

2010年10月19日星期二

沒有 Peacemaker 的社會(續)

在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揭盅前夕,《紐約時報》有一篇奈人尋味的報導:原來某些曾飽受迫害,現時流亡海外的華人,竟然站出來反對劉曉波獲獎,他們的理據是:對當權者不夠強硬、對法輪功學員被迫害視而不見、公然肯定共產黨的某些成就等等。

令人憤慨的是,他們的對手明明是完全一樣,理應是志同道合的盟友,為何來到這關口,竟會反睦成仇呢?

不管這群人的理據如何,他們擺出來的姿態是:什麼是人權,什麼是自由,我們有自己的一套,你們順從的話,大家就可以合作;否則,大家唯有各走各路了。某些較激進的,甚至會不惜向同路人施壓,迫使別人就範。正因為這樣,令海外的民主運動搞了二十多年,至今仍然是一盤散沙。

問題是,以施壓解決爭端,會是相信民主自由的人會做的東西嗎?這樣說,這班人豈不是在說一套做一套?還有的是,以上的施壓,當日迫使他們流落異鄉的政權,不就是已經做過了嗎?要麼當日的受害者,不僅沒有從中醒悟過來,反而拿着同樣的邏輯,成為了加害者的話,社會累積起來的忿怒與怨氣,會是日益增多還是減少呢?當執政者或是它的反對者,都期望有異議的人服從自己的話,這個民族的人,豈不是個個都希望當一個暴君?要麼連這班『民主人仕』,在骨子裏竟然有暴君的思維,大家對民主、法治、平等、和平等的理想,不是可以全都丟進廢物箱嗎?

從以上的觀察,我們不難感受到,一位像劉先生那般的 Peacemaker,活在一個到處都是暴君的社會,不僅無法獲得支持與肯定,反而會被嘲笑為瘋子。這樣的社會,會明白和平獎的真正意義嗎?不明白的話,那些懂的人又會怎樣看這個民族呢?

2010年10月9日星期六

香港的民主荒誕劇(下)

『楊經理嘛?他與新的管理層談不攏,上星期辭職了。』

類似的事,在商業社會可謂家常便飯:管理層的決定,你不能不遵循,你覺得不妥當,可以發揮自己的影響力向上層反映,他們不接納的話,你唯有作個取捨:留下來的話,你如何不同意也好,也有責任貫徹執行決定,日後有成效的話,你便有權分享,沒有的話,便要共同承擔後果。如果你不願意這樣的話,就唯有另謀高就,反正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然而,你離開之後,你與前僱主便再無瓜葛,想吃兩家公司的茶禮,簡直是妙想天開。

然而,以上的職場常識,來到政壇又變成了另一回事。最近某些人一方面另起爐灶,一方面要保留原有黨籍;他們聲稱,新的爐灶是『社運組織』,本身並非政黨,因此無需退黨云云。筆者心想,任何型式或立場的『政黨』,本質上不是一個積極參與社會建設的『社運組織』嗎?既然兩者沒有明顯差別的話,這班人豈不是在一腳踏兩船?

人道是,他們在原來的政黨鬱鬱不得志,加上有政改方案的爭拗作導火線,令他們萌生去意。這樣說,他們的遭遇跟上面那位楊經理的,實在大同小異。好了,既然你們是反對上層領導,才有以上舉動的話,日後在政治議題上的立場,兩者勢必有衝突。屆時,你們的取向又會是怎樣呢?要麼你們要跟原來的黨對着幹的話,豈不是在逃避身為黨員的責任嗎?假使你們背棄新團體,重投舊愛的話,其他支持新團體的人,豈不是被你們出賣了?

有着以上的矛盾,即使你們的理據多麼充份,理想多麼崇高也好,難免會令外人覺得,你們不過想替自己留一條後路而已。新團體內的其他成員,會覺得這班不願破釜沉舟的人,能承諾付出多少努力去建設它呢?他朝大家一旦鬧翻時,你們又會否一如既往地,只顧自己的利益而抽身離開,把昔日的戰友都丟下嗎?連志同道合的人,你們都未能給予他們信心與承擔,在廣大的選民與公眾面前,你們又會如何呢?缺乏承擔的政治家,他的公信力是高是低呢?

假使讀者中有人對以上的評論對號入座的話,筆者奉勸你盡早向大眾表明自己的選擇;要不然,選民會替你們選擇的。

2010年10月4日星期一

香港的民主荒誕劇(上)

眾所周知,香港泛民陣營現時的處境,猶如風中殘燭般奄奄一息。然而在大難臨頭之際,他們不單無法凝聚出抵抗的勢力,還要無止境地搞『窩裏鬥』。最新發展是,某黨去信另一黨,要求對方中止與中央政府對話,要麼對方『冥頑不靈』的話,他們便會退出區議會選舉的協調工作。

一聽到『冥頑不靈』四個大字,腦海立刻湧現出改革開放前的大陸。那時,政治鬥爭可謂無日無之,某些被指偏離黨路線的人,一概被扣上『冥頑不靈』之類的帽子。然而,鬥爭都已經結束了三十年,這些猶如紅衛兵批鬥般的措辭,竟會由一位以『民主衛士』自居的人說出口,那班人心底裏渴望的,到底是哪一種政治體制呢?

假使行民主是我們的最終目標,要製訂一個具體的實行計畫,我們不是要以民主的方式來協商嗎?協商要做得好,各方不是要在平等的基礎上,包容不同的意見,務求達成共識嗎?然而現實裏看到的是,當遇到爭議時,各方都爭相站在道德高地上,指令其他人服從自己;對方不就範的話,他們就拒絕合作。不管他們的理由多麼充分,這種容不下異己的心態,不是只有獨裁者才有的嗎?以獨裁心態去尋求民主,豈不是在緣木求魚?

由此我們不難預視,來屆的選舉,泛民陣營勢必面臨大敗。筆者感到最洩氣的,並非這個注定的敗局,而是以上的局面,顯示那班聲稱爭取民主的人,根本沒有以身作則,向眾人展示民主可以怎樣落實。如此下去,我們還能對前景樂觀嗎?

2010年9月27日星期一

被「政治化」的語言

據說,直至上世紀初,英國那些精英輩出的私立寄宿學校,學生仍需學習古希臘文與拉丁文等的古典語言。如是者,不管是阿里士多芬尼斯的喜戲、柏拉圖的對話錄、西賽羅的雄辯與演說、還是維吉爾的羅馬史詩,他們都可以直接欣賞得到。但現在,大部份人只能透過翻譯,才能閱讀這些經典名著,翻譯即使做得再好,原文的美感也難以完全保留。這個趨勢,難免有人感到可惜,但上述的古典語言,早在中世紀已經沒有被廣泛使用;莫說平民百姓,就連頂尖的學者,想必也認為這番取捨是必然的。

回到這裏,古人也遺下了不少詩詞歌賦,要保留古代的風韻,用粵語諗必然比用普通話諗優勝。然而,單純以此作理由反對普通話文化的入侵,似乎來得稍為牽強,因為不管什麼國家,為了促進民間交流,必然要訂立一套標準的官方語言。既然粵語沒有被選為官話,為了國民的利益,我們不能不跟從;粵語現時的特殊地位,只不過是受到香港與海外華人的影響而已,當這股勢力由盛轉衰,特殊地位也勢必消失,屆時為此感到可惜的人,將會少之又少。

因此,近月爆發的捍衛粵語運動,決不可純綷從文化角度解讀。

試想像,假如歷史可以逆轉,粵語真的成為了官話的話,大概來到今時今日,北京的年輕人會紛紛走到街頭,抗議北方文化遭到南方人打壓吧!按道理,只要大家願意平心靜氣,在平等互惠的基礎下和談,便可制訂一個大家接納的方案。但在這裏,不管是領導人還是反對者,都渴望個個人都服從自己,並動輒舉起「國家利益」、「民族大義」、「道德良心」之類的旗幟,逼使異見者就範。如是者,類似上述的施壓與抵抗,在這個社會可謂無日無之,令一個只涉及生活習慣的問題,很無辜地被「政治化」(筆者極之討厭這個詞語,但來了這裏卻找不到一個更貼切的形容詞)。

以上的一幕小插曲,實在很真切地反映中國的政治;問題是,連一個如此些微的改動,都可以翻起如此大浪,筆者實在很難想像,其他更具爭議的問題會有什麼下場。

2010年9月13日星期一

消失的錢罌(記「海嘯」兩週年)

某次在書店「打書釘」,無意中翻開一本講述香港錢罌歷史的書。舊時的社會,銀行為了吸引小朋友為存戶,大多會有錢罌作贈品;作者在書內,展示了他多年來收藏的這些錢罌。

我們在小時侯,父執輩總會送一個錢罌給我們,並叮囑我們要好好珍惜裏面的一分一毫。每當我們很不容易地省到少許零錢時,我們總會珍而重之地將之放進錢罌,並盤算着將來可以達成什麼心願。長大了後,經濟開始自給自足,縱使錢罌已經不在床頭,但我們總會量入為出,避免過度揮霍。

然而,一切都改變了,以往這些銀行贈品,今日已經不復見。原因之一,是我們進入了「去現金化」的年代:八達通、信用卡、電子交易等等的工具,令現金變得可有可無。沒有現金,儲蓄自然也無法放進錢罌。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銀行的經營模式改變了:現在,它們不但不鼓勵儲蓄,還會用盡方法游說大家向它們借錢。人道是,因為聯繫匯率,令本地銀行「水浸」,資金苦無出路,才會有這樣的怪現象;始作俑者,非全球最大的發債人-美國聯邦政府莫屬。

筆者不是經濟或財金專家,無法完全認清箇中因由;現在只想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探討,這個消失了的錢罌,背後有什麼象徵意義呢?

父執輩常言道:借貸度日,是縱情享樂之徒才會幹的事,如此不負責任之舉,實在很不要得。當然,在現實世界裏,借貸能讓家產不多的人可以白手興家,使每個人享有均等的致富機會。然而,父執輩們的憂心,我們就能完全忘記嗎?

無可否認,適量的借貸有助推動經濟;然而,目前美國政府發債數目,已達至近乎天文數字。當然,她們可以大舉開動印鈔機去還債,但學過一點兒經濟學的人,都清楚這樣會引發通脹。這些在知識層面上的爭論,筆者實在是不得要領;但單從常理看,如此大量地舉債,似乎已沒有考慮未來的國民能否償還。也許,負責財金的官員覺得,只要問題沒有在自己任內擴大就行了,至於解決它的責任,可以乾脆留給繼任人。如是者,大家抱着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短視心態辦事,令聯邦政府的財政以至國力,陷入無法自拔的惡性循環。這種風氣,由官場慢慢地滲透到金融機構;加上有豐厚的分紅作鼓勵,令機構高層重視短期利潤多於長期發展。這些不故後果之舉,不就是合奏了兩年前的那場金融危機嗎?

其實,不管我們錢罌裏的錢是多是少,都象徵着大家對未來的生活好一點。但現在,我們步入了沒有錢罌的世代;政府、議會、金融機構、投資者、以至黎民百姓,都是抱着投機短炒的心態過活。大家無後顧地借貸度日,或無止境地浪費資源,確實令現今的世界變得五彩繽紛;但繁華的背後,隠藏着下一輩人難以承受的代價,如此下去,我們還可留給後輩什麼好東西嗎?後輩看見前人留下的只是一個爛攤子時,他們還可以對未來有憧憬嗎?連憧憬都沒有,我們豈不是身處在絕望的世界嗎?錢罌消失了其實並不要緊,但最令我感觸的是,以往長輩教導的那套「積蓄是美德」的價值觀,來了今天已經被徹底顛覆;我們對未來的希望,也隨着錢罌一併消失了。

近來,西方輿論開始倡議「可持續發展」,不管用上什麼手段,似乎都是希望逆轉上述的情況。只要我們可以回到有錢罌的世代,減少一點現在的浪費,後輩便能有多點機會發揮。因此在「海嘯」的週年,我會買一個錢罌給自己,縱使不打算放錢幣進去,也得提醒自己要把希望留給自己與其他人。

2010年9月6日星期一

關於他人的痛苦(記「九一一」九週年)

某個滂沱大雨的下午,與友人在中環趕路,由於時間緊迫,友人沒有吃午飯,只能拿着剛買來的麵包,邊吃邊走。途中看見一雙母子,坐在行人天橋上行乞。由於這類場面實在司空見慣,本應我只打算施捨點兒錢便了事;然而,友人打量了一會兒,便把手上一塊麵包贈送給他們;母親立即答謝友人,並把少許麵包分給相信只有一兩歲的小孩。

事後,我一直覺得十分慚愧,並迫使我不斷反思:他人的苦楚,自己可曾真正體會到呢?

他們有否受集團操控也好,若果可以選擇的話,大概不會有人願開在街頭行乞吧。問題是,單單派錢,就能解決他們的真正需要嗎?不管這對母子有什麼苦情,要長時間坐在街頭,母親即使自己不吃,也不希望小孩捱餓吧。友人的那塊麵包,實在比金錢來得更合適更珍貴。

看看日常生活,許多時侯大家並不是沒有善心,只是受助的人覺得,對方所做的未能體恤自己的處境,以致受助者得物而無所用,有時效果甚至適得其反,變成好心做壞事。

那就奇怪了,為什麼大家的一番好意,竟然會弄巧成拙呢?

我姑且猜測,大家犯上了與自己一樣的過失:施惠者自以為是,有意或無意地忽視了受助者的真正需要。更糟的是,某些人純粹透過施惠,彰顯自己的地位與能力,或希望從中得到一點好處;這樣說,那種助人的行為,豈不是在滿足一已私欲嗎?只求滿足私欲,還稱得上是「施惠」嗎?

以此為標準,我們不難察覺到,世上間名符其實地做得到無私奉獻的人,實在不多,例如最近在阿富汗被集體屠殺的西方醫護義工,就是那些少數施惠者中的典範。對於飽受戰火蹂躪的人來說,他們帶來的醫療設備與技術,比起西方政客與軍隊帶來的什麼民主、法治、公義等的概念,來得更實際。他們葬身於恐佈主義之下,實在令人感到氣忿難平。

不久,「九一一」將要踏入九週年。無疑,恐佈主義正在威脅全球的安全;西方國家為了抗衡恐佈主義,發動所謂的「反恐戰爭」。然而,任何形式的戰爭,難免要威嚇對手,這樣說,反恐戰爭在本質上,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恐佈主義嗎?在如此荒謬的背景下,難怪西方盟軍在伊拉克與阿富汗戰事上泥足深陷了。更可悲的是,在黎民百姓的角度看,這場「反恐戰爭」,絲毫沒有改善他們的生活;假使武裝分子稍為善良一點,願意提供糧食、住房、醫療、教育等的基本東西的話,他們更會即時倒戈,把西方軍隊與文化趕走。如此簡單的人之常情,西方政客與學者為何完全沒有察覺到的呢?

既然恐佈主義是由一群感到絕望的人發動的話,要根治恐佈主義,我們不是要給予別人希望嗎?要做到這樣,我們不能不設身處地去體會別人的痛苦,並透過適當的援助,令受助人感到珍惜生命的重要,不至於被別有用心的人慫恿去當炮灰。從這個角度看,那班不幸遇難的義工,實在比西方盟軍更能達到「反恐」的目的。當然,我不否認盟軍的貢獻,然而,以鎗炮求反恐,鑄定是事倍功半的。

今次週年,也許我們是時侯正視這個問題了,像友人上述的舉動,是踏出了正確的一小步;我想這樣,總比繼續哭哭諦諦好吧!

2010年8月30日星期一

珍惜眼前人

與家人朋友旅遊,有人是為了出外散心,也有人是為了聯繫感情;可悲的是,本來歡歡樂樂的旅程,因為飛來的橫禍,令某些家庭從此陰陽相隔。

站在生還者的角度,最難接受的,要是霎時間與親人永別的一刻吧。面對親人離世,幸存者確實是極度哀傷。也許他們悔恨自己以往待薄了死者,也許他們擔心自己的將來;不管怎樣,來了這一刻,一切都不可能挽回。有如斯反應,是人之常情。

然而,一切都要那麼毫無準備嗎?

「知否世事常變,變幻原是永恒」,我們做了再多的預防,也不能完全阻止意外的發生。縱使情況沒有上述那麼突然,但有朝一天,我們無可避免地要目送至親的人離開。

有了這個心理預備後,我們又能怎麼辦呢?

想到這裏,心裏不禁響起 《愛得太遲》這首歌;也許,與期大限臨近才開始悔恨或彷惶,何不現在就做點兒東西呢?過去的事,再怎麼也無法改變,將來的事,再怎麼也無法預知,唯一我們能把握的,就是此時此刻。俗語有云「有心不怕遲」,想對親人表示一點心意的話,現在就行動吧,那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寒喧問侯,只要令對方覺得自己被重視,已經很足夠了。

當然,坊間悼念遇難者或追究責任等的行為,筆者並不反對。只是從以上的觀察,覺得身為一個局外人,在我們能力範圍內,有些事件更值得現在去幹而已。

2010年8月16日星期一

德國遊踨(六)-沽名吊譽的馬克思主義

在馬克思故居裏看到的中文標語
出發前一星期,與一班很久未見的朋友聚舊,當中一位女仕,帶了一瓶來自德國的 Riesling 白酒來。對紅酒白酒一曉不通的筆者,實在分不出這瓶酒是好是差;但當看見瓶上的貼紙,寫着它是來自特里爾(Trier)的酒莊時,筆者便立即說:「那麼巧啊,兩星期後我便會遊覽特里爾了。」

這個古城,建於公元前一世紀,官方聲稱,這是德國最古老的城市。公元三世紀,它登上了歷史舞台:羅馬帝國經常受蠻族與波斯的進犯,軍隊疲於奔命,皇帝戴克里先 (Diocletian) 在登基後不久,作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決定:他把軍權分配給另外三位皇帝(註:拉丁文中 Imperator 只解作「軍隊司令」,與後來衍生的英文字 Emperor 有莫大分別),四位皇帝分別駐兵在四個接近邊疆的城市;其中一個,就是特里爾了。而首位在此駐屯的皇帝,就是君士坦丁大帝的父親;詳細的故事,請看鹽野七生的《羅馬人的故事XIII-最後一搏》,筆者不再覆述。

兩星期後,筆者到達了特里爾,從火車站走了十分鐘,便到達著名的羅馬時期遺跡「黑門 (Ponta Nigra) 」,而在它旁邊,便是遊客中心。對遊客來說,特里爾與其他德國城市的最大分別是:其他城市,遊客中心總會有日語或韓語的指南,但來到特里爾,日韓語的指南竟然欠奉,取而代之的,是簡體中文。

箇中原因,其實不難理解,因為差不多二百年前,馬克思就在這個小鎮誕生。事後看過德國之聲(Deutsche Welle)的報導,說每年遊覽特里爾的中國遊客多達一萬二千人;難怪市內的指示牌上,不少都有中文的。

由遊客中心往老馬的故居,大概要十多分鐘;在門前,碰上一群來自內地的中學生,想必他們都是參與某些交流團,來到這裏遊覽吧!說真的,這位被波普爾(Karl Popper)形容為「開放社會的敵人」的哲學家,筆者才沒有興趣知道他的事跡,因此故居內的博物館,筆者沒有花費入內參觀。

反而,筆者開始懷疑:每年萬多位中國遊客中,猜想不少是來自什麼省什麼市的黨委,以什麼途徑拿到公費前來這裏的;他們長途跋涉來到老馬的故鄉,真的能對他們聲稱很尊崇的馬克思主義有更深入的瞭解嗎?抑或是,一切都只是醉翁之意,大家都是借老馬之名,在歐洲各地吃喝玩樂嗎?

更搞笑的是,老馬的尊容,在大大小小的記念品上都能找得到,這彷彿告訴大家,老馬是特里爾市的商標兼代言人,有了他,商品會好賣一點。此外,在老馬故居附近,就是名店林立的舊城區;而那些中文的旅遊指南,更形容特里爾是個購物天堂。曾經預言資本主義開始衰落旳老馬,假使泉下有知自己的肖像竟然被後人拿來招商與促銷的話,不知他有什麼感想呢?老馬在自己故鄉的遭遇,不是個天大的諷刺嗎?

筆者想到這裏,不禁有所唏噓:無論中外古今,許多賢者都提出過琳琳種種的理想國概念,然而最終都是無法實現;歸根究底,皆因他們在有意無意之間忽略了人性的陰暗面。回到現實世界,大家都是借理想主義之名來沽名吊譽,更有不少人拿此來巧取豪奪。倒轉地想,這些理想主義,不是反而給予大家借口去撒謊嗎?不管是孔子、柏拉圖還是馬克思,到底有沒有承認過人是不誠實的嗎?沒有的話,他們豈不是在隱瞞人性的真相嗎?隱瞞真相的人,還會是萬世景仰的賢者嗎?

遠處教堂的鐘聲,宣告時間已經不早了,旅程來到這裏,已經是接近尾聲。翌日,筆者離開特里爾,返回萊茵河畔繼續漫遊,然後徐徐地逆流而上,返回法蘭克福,最後登上飛機返港。總體來說,今次可算是盡興而返;現在筆者心想:下次去西班牙的話,德國也許就能捧盃吧!

2010年8月12日星期四

德國遊踨(五)-日常生活的嘉年華

日常生活的嘉年華
回港後不久,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一則消息:德國某個大型音樂會,發生了人踩人的慘劇。翻查過新聞網站,知道更多的詳情後,筆者不禁覺得自己很幸運:肇事的城市,是位於魯爾地區西部的杜伊斯堡,而這個音樂會,也被列入為歐洲文化之都的活動之一。音樂會當天,我已經登上了回港的客機,因此未能出席;假使音樂會的時間與自己的行程脗合的話,筆者應該會參與其中的。事後再想,可算是逃過一劫。

筆者參與的活動「靜止的生活」(Still Leben),僅僅是在慘劇發生前一星期舉行:當天,警察封閉了一段長達六十公里的高速公路,讓遊人在公路上「開P」。主辦機構在西行的公路上,擺設超過二萬張餐桌,而東行的公路,則開放給踏單車的人。此外,沿路的各大城市,會在路旁舉辦音樂會、啤酒花園、兒童樂園等作配合。大會宣傳此項活動,是一次「日常生活的嘉年華」,魯爾地區的居民,會把他們日常生活的點滴呈現在這條公路上。

筆者住的酒店在多蒙特,因此也順理成章地在多蒙特球會的主場-韋斯法倫球場開始進入會場。稱這次活動為嘉年華,真的不算誇張,更難得的是,公路上看見的所有表演,都是由當地居民自發舉行的:有表演「刀鋸美人」的年老夫妻檔、有演奏爵士樂的樂團、有集體鑲賽克畫的小朋友、有示範柔道動作的道場學員;還有更多更多的人如筆者般,只想趁這次難得的機會走到街上「HEA」。

驟眼看,眼前這些表演,真的談不上很精彩或獨特。但盛會過後,筆者對「文化」的認識也許要改變一下了。

不少人有錯覺,以為「文化」是一些很高深的東西,有能力搞文化、講文化的人,在社會裏實在不多。但這次公路上的嘉年華,正好打破這個謬誤:路上所見的表演者中,猜想大部份人都有其他的正職;這次公路上的派對,他們可以展示自己的興趣或專長。這些嗜好,慢慢成為他們生活習慣的一部份,把這些習慣累積起來,便形成所謂的「文化」了。不錯,文化的定義其實很簡單,就是大家的生活習慣。稱這次盛會為「日常生活的嘉年華」,實在非常貼切。

在某張桌上,有一班長跑愛好者發起簽名運動,希望爭取將來在同一條公路上,舉行魯爾地區的馬拉松比賽。筆者一方面簽名表示支持,一方面覺得:搞一次公路派對所需要的後勤供應,與搞一次馬拉松實在大同小異,既然香港的馬拉松愈來愈像嘉年華會,我們何不在香港選一條公路,在週日搞一次「日常生活的嘉年華」呢?

到了下午五時,警察開始清場以重開公路,遊人也漸漸散去了。筆者也回到酒店拾起行李箱,離開這個多采多姿的文化之都。

接下來的旅程,主要是遊歷萊茵河沿岸的名勝。由於行程大部份都很公式化,筆者不打算多談。然而有某個古城,確實值得描述一下。

2010年8月9日星期一

德國遊踨(四)-搞文化區?看他們吧!

紅點設計博物館(Red Dot Design Museum)
魯爾地區 (Ruhrgebiet)這個名字,大概沒有太多人聽過;認識德甲球會的,可能知道區內有兩支著名的宿敵:史浩克04與多蒙特,還有經常做「升降機」的波琴。二次大戰前,區內到處都是煤礦、鍊鋼廠等的設施,支撐着德國工業與軍備生產。大戰後,盟軍勒令區內工廠減產,加上鋼材價格下跌,令許多煤礦與鍊鋼廠被迫停產。正當眾人覺得地區經濟從此一蹶不振之際,當地人卻巧妙地把這些空置了的廠房,變成餐廳、畫廊、博物館、文娛康樂中心等。區內的埃森市(Essen),今年(2010年)成為其中一個歐洲文化之都,整個地區在年內,會舉辦無數的文化節目。今次旅程,筆者特意遊覽此區,希望參與當中一個大型的活動。

活動的詳情,留待下篇文章敍述。但談到埃森市,不能不談它最著名的景點-礦業和煉焦業同盟工業群(Zollverein Coal Mine Industrial Complex)。從前,這裏被喻為世上最潔淨的煤礦;煤礦停產後,地區政府沒有拆卸廠房,而是替這些廠房找尋新的用途,從而保育它們。200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肯定了他們的努力,把這個工業群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由埃森市的中央車站乘電車,大約十五分鐘便可到達。整個工業群面積龐大,各座大樓由不同的機構營運;當中較為廣泛被國外人認識的,是展示紅點設計大獎(Red Dot Design Award)得獎產品的紅點設計博物館(Red Dot Design Museum)。建築物的前身是鍋爐房大樓,經過諾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 的改造,成為世界最大的設計博物館。有點意外的是,一向被認為只懂抄襲他人創作的大陸企業,原來也有不少產品獲獎,主辦單位還會在九月參與在順德舉行的工業設計創意博覽,並頒發今年的獎項。

其他值得遊覽的地方,包括由洗煤廠改建的魯爾區博物館、出由SANAA(妹島和世與西澤立衛合組的建築公司)手筆的設計與管理學院、與在焦煤廠上的太陽輪與游泳池。各項設施的詳情與特色,恕筆者不能盡錄。

稱這個工業群為文化區,也是十分恰當;他們規畫文化區時的思維,也許與柏林人喜歡翻新現有的建築物的態度,可說是同出一轍。他們不會動輒搞所謂的「市區重建」或「世紀藍圖」,只需如實與完整地把自己的歷史與特色保留,便可成為一項文化事業了。相反,我們將來的所謂西九文化區,活像是一艘從外太空來的飛船,空降到一片由填海得出來的土地上似的,換言之,它不能像埃森的文化區般,擁有紮實與深厚的文化根基。加入西九同時也是房地產項目,有意發展的商人難免把文化區看成是「豬頭骨」,窒礙文化區的發展。當然,筆者並不反對西九,只是從眼前這個由工廠改建而成的文化區中,看出了將來的西九有什麼先天不足而已,要如何解決,那就是西九管理局的責任了。

結果,筆者差不多到了午夜時份,才回到酒店;不要緊,翌日要參與的那個大型節目,十一時才開始,遲點兒起床也不成問題。

(註:除了球會名字外,文內的中文譯名是取由德國國家旅遊局的中文網站)

2010年8月5日星期四

德國遊踨(三)-醉翁塔記

慕尼黑的「醉翁塔」
在臥鋪火車裏,跟一位法國旅客聊天,她說德國鐵路公司,以往給她的印象是 Always on time(永遠準時);但今次以後,她真的要改觀了,因為這班原定在上午七時到達慕尼黑的列車,結果要等到九時半左右才可到步,她本來要轉乘的那班列車早已開出,唯有到車站的詢問處再安排了。

慕尼黑,是巴伐利亞州的首府,由此可以進入著名的浪漫之路。這段旅程,來得實在太過公式化,故此不值一提。筆者印象較深的,反而是慕尼黑的市肺-英式花園(Englischer Garten)。

由市中心步行往英式花園,大概要二十分鐘,途中在某個稱為「詩人花園」(Dichtergarten)的地方,竟然發現一尊孔子像。仔細一看,石像是山東省政府在2007年贈送給巴伐利亞州政府的。筆者立時覺得哭笑不得:據自己非常淺陋的國學知識,孔子唯一做過與詩有關的,就是把被指意淫的鄭聲從典籍中刪除,把他的石像放在詩人花園,實在是一種反諷;可能,換上曾作過「床前明月光,疑是樹上蕉」的麥子像,會更為洽當。

與孔子像道別後,開始進入英式花園。由伊薩爾河流入的河水,令整個公園都綠草如茵,在公園內偷得半日閒的市民,都喜歡在草地上看書、野餐、放狗、玩耍等。遊覽時,氣溫達二十八度,不少人(特別是小孩)為求消暑,乾脆跳進河中暢泳。始外,在藝術館(Haus der Kunst)旁的人工河,湍急的水流不時會產生達一米的波浪,吸引一群專業的弄潮兒切磋技術。筆者猜測,假設管理這個公園的是香港的康文署的話,他們必定會架起大大小小的圍欄鐵馬,阻止市民進入草地,想在河中游泳甚至滑浪,簡直是天方夜譚。

最後,來到了目的地--中國塔(Chinesischer Turm)與旁邊的啤酒花園(Biergarten)。德國位處北歐,和暖的日子實在不多,在短暫的夏季,大小城市都會開設啤酒花園,讓人們在戶外用餐,享受陽光與美食。我們也入鄉隨俗,點了燒豬手、香腸、薯條與一公升的 Ratler (加了檸檬汁的 Lager)。筆者一邊享用美食,一邊遐想。

中學時代,國文課裏曾讀過《醉翁亭記》;在啤酒花園旁的那座塔,何不稱之為「醉翁塔」呢?況且,所謂的啤酒花園,與我們的大牌檔其實相差無幾,讓歐洲人體會東方文化,單靠一個中國塔,頂多只能隔靴騷痒。最好就是,先把在詩人公園的孔子像搬到這兒,再而把這個啤酒花園交由香港名廚打理,讓洋人不再覺得,中國菜只是平價快餐的代名詞。想促進文化交流,無需勞師動眾請什麼團體表演,既然洋人學華語再不是新奇的事,何不搞一個華語茶室,讓洋人一邊茗茶一邊學最基本的華語呢?推廣旅遊文化,其實可以非常簡單,為何兩岸四地的當局,完全沒有考慮的呢・・・・・

看來,筆者真的醉了,幸而醉得不算深,深夜時仍然有力氣提着行李到火車站,登上另一班臥鋪火車,向一個香港遊客很少會刻意遊覽的地域進發。

2010年8月2日星期一

德國遊踨(二)-立新,要破舊嗎?

在東柏林的交通燈上的 Ampelmann
在出發前大概一個月,偶然在簡體字書發現一本名為《新視線》的雜誌,專題介紹柏林如何成為歐洲最具創意的城市;閱畢後,本應也計畫旅程中見識一下。

奈何事與願違:柏林與波茨坦的面積實在很大,名勝又很分散,光是那些最出名的景點,已經花光了大部份的時間,就連難得一遇的柏林雙年展,也無閒參觀。

事後再想,難免覺得有點兒可惜,然而要尋找柏林的創意點子,倒不是十分困難。

例如《讀書好》介紹過的 Ampelmann,現在幾乎成為了柏林市的代言人,售賣紀念品的大小店子,都可找到他的踨影。這股氣勢,就連傳統的吉祥物「Bear Bear 熊」,都要退避三舍。

又例如二十年前被拆毁的圍牆,現在成為了藝術家發揮創意的平台,當中最大規模的,是在城東的東邊畫廊(East Side Gallary);另外在市中心的波茨坦廣場(Potsdamer Platz),也可找到幾節經過修飾的圍牆。

又例如被冷落了七十年,重建又經歷一波三折,最終在去年(2009年)重開的新博物館(Neues Museum),再度成為博物館島的瑰寶;有三千三百年歷史的娜芙蒂蒂半身像,終於可以回歸她昔日的寶座了。「新」的新博物館的前衛裝修,似乎與原有的建築物格格不入,有團體甚至因此呼籲聯合國教科文組職(Unesco),把博物館島列為世界瀕危的文化遺產。可是,要把一座如斯破爛不堪的博物館,復修到與原貌一式一樣,幾乎是沒可能的;建築師與工程師能做的,是在安全的情況下盡力減少對原有結構的改動,這一點,新博物館可算是達標的。

以上的例子,好像有一個共通點:柏林人要發揮創意,往往喜歡把一些故有的事物或概念循環再用,把它們變成新奇的東西。談到這裏,我們對「創意」、「創新」等的口號,也許要來個新的定義。

不管是圍牆、新博物館還是議會大樓,都是柏林市過往的一些傷痕;在過去的世紀,柏林都站在大小戰爭的最前線,因而弄得傷痕纍纍。今天,冷戰已結束了二十年,那些傷痕,大可以就此抹走;然而也許柏林人覺得,正正就是這些傷痕,成就了這個城市獨特的身份與歷史,因而更加值得保護。因為,世人旅覽歐洲時,總會發現他們喜歡新舊並存;從以上的點子,不難觀察到在西方人眼中,「立新」與「破舊」根本沒有必然關係。只需花點心思與功夫,這些一度被閒置的建築物便能找到新的用途;無需動輒把它們拆卸,毁滅原有的歷史容貌。

深一點看,那種立新而不破舊的態度,是歐洲人對自己過去的一種接納與包容。當然,這不代表他們認同先祖做過的一切,也許他們只是認為:完整地保存歷史的真像,後人才能懂得從歷史中學習。懂得這樣,才可接納包容其他人、其他民族、其他文化;這樣,西方的文化才會如此多采繽紛。這一點,那些只懂把歷史的真相扭曲、磨滅與掩飾的文化民族,又會明白多少呢?德國議會前議長蒂澤爾在中央黨校的發言,再次在筆者的腦海中響起了。

逗留了三天,黃昏時登上了臥鋪火車,告別這個被市長形容為「貧窮但性感」的都會。筆者深信有朝一日,必定會重臨這個創意之都。

2010年7月29日星期四

德國遊踨(一)-他的一張大字報

諸聖教堂外刻上《九十五條論綱》的紀念碑
延遲開始的旅程,從柏林的中央車站出發,往著名的路德城威特堡(Lutherstadt Witteburg);坐IC列車去,不消一小時就到達。

差不多五個世紀前,一位名為馬丁路德的教士,在該城市的諸聖教堂門外,公佈《九十五條論綱》,質疑教會售賣贖罪券是否恰當;用現代的言語說,論綱是路德的一張大字報。這次舉動,引起空前的風波,寫下《從黎明到頹廢》的歷史學家巴桑(Jacques Barzon),更把此事形容為現在西方文化的黎明。

這個把世界歷史徹底改變的地方,今時今日只是位處德國東部的某個寧靜小鎮。當年張貼這張大字報的教堂大門,據說已經被大火燒毁了;後人於是在同一位置,裝上一個銅製的紀念碑,把論綱的拉丁原文刻了上去。路德工作過的修道院,不久後便遭解散了,他與學生則繼續在原址裏生活;現在,它成為了一座博物館,向遊人介紹這位偉人的事迹。

其實不論古今,對現世權威宣示不滿,在東西方社會都偶有發生;但為何唯獨在西方社會,才可成就出這次畫時代的改革呢?

如巴桑所言,路德貼大字報的目的,並非是要與教會決裂;也許,路德與他的支持者都認為,只要教廷肯認真回應這些提問,他們便會願意和解;可惜,教廷沒有正視問題,反而把路德逐出教會,西方社會便從始分裂了。有趣的是,類似這種純綷理性的爭辯,在西方社會屢見不鮮,辯論的目的,是要追求真相與真理;既然如此,辯論最終誰勝誰負,在西方人眼中反而是次要。相反地,來到東方社會,某方總習慣用盡各種的辦法,向另一方施壓,迫使其屈服與就範,令任何型式的辯論,最終變成漫罵與批鬥。於是,只要令自己的聲音愈大,令附和自己的人愈多,自己便愈容易獲勝,真相真理是怎樣,大家反而不會關心。在這個背景,一場尋求信義真理的改革會在哪兒的土壤開花結果,讀者都不難想像吧。

入夜前,大部份的名勝與商店都打烊了,筆者回到火車站,登上回柏林的列車。

2010年7月26日星期一

德國遊踨(序)

在法蘭克福機場登車
「七月份嘛,西班牙太炎熱了,那就德國吧!」

兩個月前,跟朋友計劃暑假去歐洲旅遊,大家心儀的,是上述兩個國家。當時,我們沒有把世界盃賽事放在眼內,甚至連決賽週在何時舉行,也沒有考慮。萬萬猜不到的是,這兩支國家隊會在四強碰頭;身為德國粉絲的筆者,最希望的當然是親身在德國見證捧盃的一刻。現在,當然是好夢成空吧。

大清早,飛機降落法蘭克福機場,這個機場,筆者使用過不下四五次;它雖然不算最漂亮,但筆者覺得它最為親切友善:倫敦希斯羅,繁忙得令人不能喘息,充滿壓迫感;巴黎戴高樂,舊翼比啟德機場還要擠迫,新翼設計前衛卻又大而無當,設身其中時,人會覺得自己很渺小。在建築風格上,法蘭克福機場沒有特色可言,但也許是承繼了鮑豪斯的理念,設計處處務求實用,加上指示非常清楚,初次使用機場的旅客,會覺得很容易上手。以前,筆者路經法蘭克福之後,會轉機往其他歐洲國家;但今次,筆者轉乘的不是飛機,而是火車。

開始寫這篇序言時,筆者身處在往漢諾威的ICE列車上,到了漢諾威,便轉車前往首都柏林。由於車內無法上網,筆者本來不打算啟動電腦的;但當知道原來列車上設有電源供乘客使用時,筆者便開啟電腦寫文章。從這個小小的裝置,可以想像德國人對「顅客服務」的標準是怎樣。

轉車以後,車長說列車要減速,會誤點超過一小時,乘客除了可獲得免費飲料,查票員還派發了退款表格,二等車廂的乘客可獲五歐元的誤點賠償。說真的,五歐元根本不算是什麼,但這至少證明,鐵路公司的服務承諾不是憑空講白話的。也許因為暑假剛開始,車廂內十分擠迫與嘈吵,差點兒連座位也沒有,但沒有人因延誤而投訴鐵路公司;換了是香港或其他亞洲國家,可以是另一個故事了。

到了柏林的旅舍,已是接近下午一時半了,比預計遲了兩小時。安置好行李後,兩星期的德國之旅便正式展開了。

2010年6月17日星期四

該「起錨」而沒有的人

特區官員推廣政改結果落難街頭的片段,相信也不需再多敍述了。政改方案是好是差,大家的觀點與角度可以很不同,但既然方案是由政府提出,要確保方案能獲足夠支持而通過,落區宣傳實在是官員的責任。換一個角度看,官員即使面對連串示威浪潮,也要馬不停蹄地走向民眾,姑勿論他們的表現如何,筆者不得不承認他們實在勇氣可嘉。然而,正當官員大呼「起錨」之際,竟然可以有一大班非常重要的人,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就手旁觀。

這班是什麼人,實在無須多介紹,就是聲稱支持政改的團體。眾所周知,他們成立了「政制向前走大聯盟」,但他們除了搞一次「大補貼」式的遊行之外,到底做過些什麼,去替政府宣傳政改呢?有的話,為何媒體沒有報導呢?要知道,既然政府不是由民選產生的,要由它們推動民眾支特政改,必然有先天不足之處;反之,那些政黨團體或多或少都有民意基礎,動員民眾的力量,一定來得比政府強。問題是,當官員在街頭被反對者刁難之際,那些所謂的支持者,究竟去了哪兒呢?若果他們認為現時的方案,真的那麼具說服力的話,他們幹嗎不挺身而出,主動為方案辯護呢?要向公眾推廣方案,難道他們沒有責任嗎?

那些團體以上的作為,其實並不令筆者感到意外:他們既然是管理班子的成員,由這個班子推行的政策最終收效與否,理應他們不是要與政府共同承擔責任嗎?然而往績告訴我們,當政府施政失誤,導致民望下滑之際,他們不單止與政府畫清界線,還會口口聲聲以民意代表的身份自居,站起來說要監察政府;相反地,當施政稍有成效時,他們又會急不及待地大肆宣揚,說自己「成功爭取」這些善政。這就好像一支足球隊,有某些球員竟然可以隨時因比賽形勢而臨陣倒戈,這支球隊,能踢出什麼水準的足球呢?面對如斯局面,我們還能對特區的前景有期望嗎?

今天余曾辯論結果如何,筆者己經覺得是次要了;不管方案最終通過與否,香港人註定都是輸家。屆時,這班該「起錨」而沒有的人,又會用什麼技倆把責任推卸呢?

2010年6月11日星期五

河蟹反咬主人?

聲稱是由國務院前總理李鵬撰寫的《六四日記》雖然尚未出版,卻已迅即在華人圈子裏引起激烈討論,有報導甚至說,就連威力強大的「防火長城」,也禁不住這股熱潮。我們作為外人,當然無法確認日記是真是假,最理想,當然是由當事人親自說出口吧。但客觀的事實是,他根本無法這樣做。那就奇怪了,李鵬幾乎是位極人臣,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為何退了休之後,連對大家說半句語的權利也沒有呢?

無可否認,八九年的民運弄得如斯田地,李鵬可算是責無旁貸(特別是宣佈戒嚴);問題是,他的責任是多是少呢?要知道,國務院總理沒有軍隊的指揮權,要追究屠城的責任,其他領導人一定比他重得多。然而事後,海內外華人竟然齊聲高喊「打倒李鵬」,把矛頭都指向他,難道當事人不會覺得,自己無辜地替其他人背黑鍋嗎?據說,他在功成身退之後,計劃把自己當年的所見所聞公之於世,卻被現今的當權派河蟹掉;在有冤無路訴之下,他有把日記偷運往國外出版的打算,是非常合理的。然而諷刺的是,這隻箝制人民自由的河蟹,不就是由李鵬等的領導人操控的嗎?為何來到現在,這隻河蟹竟然會反過來箝制它的主人呢?製造河蟹的人,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

換一個角度看,在一個民主開放的社會裏,類似上述的荒誕劇有可能發生嗎?例如剛下台的白高敦,何曾要卡梅倫首相同意才能出版自傳呢?在這些社會,公職人員在卸任後出版回憶錄,是非常普遍的。當然,內容未必句句都是真話,但至少,這些卸任領導人能讓公眾知道,自己當時是基於什麼考慮來做決策。即使不能還自己清白,但至少也讓大家清楚「已方的故事 (My side of the story)」,自己最終的功過,可以留待讀者判斷。如果說,民主自由是保障人民權益的話,這些卸任的領導人,不是會同樣受惠的嗎?那些口口聲聲對民主制度存疑的人,又有否考慮到這一點呢?

假使你是國家領導人的話,以上兩則故事,你會喜歡哪一則呢?然之後,你又會怎樣選取政治制度呢?

2010年6月7日星期一

哀悼,不如感謝

翻開英文報紙,看見一則很特別的廣告:

Celebration of Bernie's Life

仔細看,才知道是一則訃聞:廣告上的人,是某家保險集團的亞洲區主席,日前不幸去世。有趣的是,這則廣告色彩鮮豔,加上以 Celebration (慶祝)一詞為題,與坊間其他的訃聞相比,簡直是差天共地。

好友親人離世,我們難免會感到沉痛,假若他對家庭、團體以至社會有重大貢獻,我們更會格外地悲傷。之所以悲傷,可能是怨恨仍未從他身上學會某些智慧,也可能是自責以往待他不夠好。歸納起來,便看得出這是一種後悔的心理;然而,沉痛地悼念死者,就可以消解這份後悔嗎?只懂後悔,又是否暗示我們其實是不思長進呢?抑或是,所有的淚水、鞠躬、悼辭等的儀式,通通都不過是例行公事,我們作為生人,根本只是替這位故人做一場秀。這些情況,是那位死者在天之靈願意見到的嗎?

每個人的一生裏,總會對世界有或多或少的貢獻;來到最後,我們何不收起眼中的淚水,對這些貢獻說聲感激呢?我們對故人說:這個世界,因為你而變得更美好,能親身認識你是我們的榮幸,我們感謝你的貢獻,並會拿着這種貢獻造福更多的人,發揚你的精神;現在,讓我們慶祝你的一生,回顧你曾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足印。刊登廣告的人的心意,也許就是這樣,縱使筆者對那位故人毫不認識,卻也深信他會贊成這種做法。這則訃聞精彩之處,就在這裏了。

記念一位故人,真的需要哭哭啼啼的嗎?換着是筆者,我也覺得十分無謂吧。

2010年5月31日星期一

真正暴戾的是誰?

「反對暴戾議會!」在剛過去的選舉期間,某侯選人在街上掛起這句標語,矛頭直指的,是那個經常對政府與建制派惡言惡語的政黨。認同這句說話的人,相信不會太少;然而在判斷誰是誰非前,他們可曾探討過:所謂暴戾,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拿一幕大家都熟悉的場面為例:胖虎(技安)欺負大雄;胖虎覺得,只要向大雄施壓,大雄便會順從自己,滿足自己的要求,利益受損的,必然是大雄而非胖虎。以暴戾二字形容,大概沒有人會反對;因此,暴戾的本質,就是令對方在不情願之下,把改變或維持現狀的責任落在對方身上,以迎合另一方的利益。回到現實中的那個政黨,不管他們的訴求有多合理,但用上激進的手段與擺出絕不妥協的姿態,難免令某些人即使不認同建制派的所為,也認為這個政黨過份。好了,這位侯選人肯站出來,貼出這句標語,說白一點,這是一個控訴。姑勿論指控是否合理,但按上述的邏輯為標準,這句標語所表達的控訴,本身不也是一種暴戾嗎?這位侯選人,不就是在迫令那個政黨放棄激進手段嗎?那就奇怪了:幹嗎你提倡的暴戾,來得比那個政黨的暴戾更合理呢?難道這位侯選人相信,以一種暴戾取代另一種暴戾,社會就會變得更祥和的嗎?

想到這裏,不禁令筆者不寒而慄:原來這個社會的政治生態,是建基於一個又一個暴戾之上的;在遇上任何衝突時,對立的雙方總會勢成水火,並視對方為頭號敵人,只要一方稍為露出破綻,另一方必然立即群起攻之,以暴戾的手法逼使敵方屈服與就範。問題是,這種容不下異己的心態,不就是一個獨裁者必然擁有的特質嗎?由一個缺乏包容的社會產生出來的人民,在潛恴識上不都是渴望成為一個唯我獨專的獨裁者嗎?由一班經常幻想自己是胖虎的民眾,構成出來的社會或國家,會懂得透過民主的機制,確立自由、人權、法治等西方社會渴求的價值嗎?

早前看過一輯香港電台製作的紀綠片,介紹在柏林的屠猶紀念館。裏面有一條走廊,地上滿佈貌似人面的金屬塊,金屬塊有大有小,但都非常沉重;主持人坦言不敢踏進,因為這是對死難者的蹂躪。反觀東方社會的人,不管是強勢還是弱勢的一群,在面對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的時侯,能拿得出這份惻忍之心嗎?不能的話,這個社會將會是個天堂還是地獄呢?

2010年5月24日星期一

一位選民的自白

上星期日的選舉,究竟是補選還是公投,大家可以各自表述。但不管如何,我還是行使了公民的權利與責任,到票站投票。

選票上的面孔,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按道理,選民會先審視各侯選人的政綱與政治理念,再把自己的一票投給最認同的侯選人;然而來到現實世界,又能否那樣理想呢?

選舉過後,選民只能地很被動地冀望,獲選的民意代表,可以如實地為民請命,把選民的意願帶入建制內。但說得白一點,這可以是一廂情願的幻想;選舉制度再怎麼改變,似乎也無法完全消除這種期望的落差。

也許,我們應該反思:以上選民的期望,存在什麼缺陷呢?

俗語有云「選賢與能」,民眾總會相信,民意代表能為他們排難解憂,才會把手上的一票投給他們。然而,民眾越要把責任交給他們,同時也把更多的權力賦予給他們;所謂「權力令人腐化」,縱使表面上沒有貪污濁職,在民主體制十分健全的西方社會,我們也不難看見某些民意代表,為求贏取某些團體組織的選票而莫視公眾的利益(例如以稅收補貼本地農產品,付鈔的人多,受惠的人少)。類似以上的糾紛,光靠民主也是無法化解的。

或者,這是時侯退一步想想:眼前社會的困難與憂慮,真的需要透過政府、議會等的建制解決的嗎?任何的建制,都是由人建立出來的機構。試想想:即使是聖賢,也沒有完全大公無私,何況是建制呢?不管建制組織是以民主還是以獨裁方式產生,它們為求自保,定必會誘使民眾把解決問題的責任(與權利)交給自己,以確立自己存在的價值。相反,假使我們都能負起應份的責任,從而拒絕此等誘惑的話,我們的權利便不會被削弱;屆時,建制組織存在與否,已經變得沒有相干,社會上的賢達,也可以從事更有意義的工作,而無需要為建制效力。我並非提倡「無政府主義」,而是認為只要每個人都負起解決問題的責任的話,我們還需要一個名為「政府」或「議會」的機構,去替我們做事嗎?

我很清楚,以上的想法,對大部份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但這真的是完全不可能的嗎?還是因為我們太懶惰,不肯承擔解決問題的責任,才會令以上的理想變成空想呢?在夢想成真之前,我還是會珍惜自己手上的一票,因為縱使成效微乎其微(有否普選也是一樣),這是我能參與管治的唯一途徑。

2010年5月17日星期一

從一首老歌說起

忘情地痛快再熱吻 無言裏將肌膚貼緊
空虛的壓迫 誰又可抵抗這點真
旱透了夏季 如雷雨它必須發生
來再莫疑問

某次坐的士,車裏的收音機播起這首老歌;縱使歌曲問世超過二十年,來到現在仍然覺得好聽。不錯,歌詞寫得蠻露骨,但它殘留在聽眾腦海裏的印象,是那麼的濃烈與淒美。

縱使在現實裏,此等激情是一種奢求,但這份年少輕狂的情懷,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憧憬。雖然那些盼望,最終都沒法實現,但事後那種 The way we were 的情懷,即使頭上已生華髮,依然令人回味無窮。正因為這樣,這些歌曲才會流行。

所謂憧憬,即是對未知的將來有理想;管它表面上是個「不可能的夢想 (The Impossible Dream)」,也要為它打拼。能擁有這份幹勁的,即使不是年輕人,也至少是個 Young at heart (心境年輕)的人。

任何社會,不管是保守還是開放,總可找到這類型的人:他們往往散發着精力旺盛的氣色,有積極的人生觀,很少會自怨自歎。憑着這股熱誠,他們敢於夢想,敢於嘗試,致力達成理想。這些理想,很宏大的有(像要爭取民權自由),很狹小的也有(像上述的歌詞);但至少,他們都是懂得做夢的人。只需給他們一點兒機會與空間,他們便能把夢想化為理想;有了理想,並赴之實踐,個人、家庭、以至社會才能有生氣,才會不斷進步。

拿着這首老歌,比對時下流行的情歌,確實是缺少了以上的一份生命力;連情歌都變得如斯懨悶,整個社會還會有衝勁嗎?然而,有夢想有理想的人,筆者總覺得現在不會比以往少;但在他們身邊的人,會是鼓勵與支持他們繼續追尋理想,還是不斷以說教的腔調,勸諭他們不要再做無謂的白日夢呢?一個連夢也不許人家做的社會,會是朝氣勃勃,還是暮氣沉沉呢?更糟的是,這股不許人做夢的風氣,實際上是個無形的枷鎖,它令大家順從於現存的價值觀與遊戲規則,並怠於尋求任何改變。久而久之,無需什麼當權或建制派插手,一切要求變革的反抗聲音,都會被徹底湮沒。這樣的社會,別人會覺得是精益求精、不斷創新,還是故步自封、得過且過呢?

也許,筆者想得太入神了,弄得要司機提醒,才知道自己已經到埗。付過車資後,深深地呼吸一口不太清新的空氣,然後在心裏,湧起了另一首老歌的歌詞。筆者稍為抖擻精神,向目的地進發了。

回望去 無後悔 奮鬥已學會
前望去 默然面對
再去追尋 那怕累

2010年5月7日星期五

如果我是胡耀邦

「是誰耶?是誰無故弄醒了我耶?我這副老骨頭……啊,不對,骨頭現在都化灰了……我這個老頭子,在九泉之下都超過二十年啦!你們這班人,不是早就把我忘記得一乾二淨了嗎?

「啊!對的!你們記得我,也不敢公開紀念我,是嗎?你們的心情,老子十分明白;想當年,咱們也是這樣胡混過日子嘛!你看劉主席,你看華主席,誰敢公開紀念他們耶?比起他們,我也算是幸運得多呢!才幾天前嘛,我跟板橋兄喝過酒賞過畫,他那句『難得胡塗』,我現在才明白它的真正意思呢!

「對!不要扯得太遠!是誰耶?是誰呼喚我的名字耶?……啊!聲音從那裏來的,讓我過去看過究竟。

「咦?為什麼那樣似曾相識呢?……哼!這裏不是中南海嗎?你們這班混蛋,不是老早就對我避之則吉嗎?二十多年前的那筆帳,老子今天也未跟你們算耶!現在還要抬我出來,到底是拿來幹啥?

「啊!我認得你了!我認得你了!老趙隱居前的最後一次露面,你不就是在他的背後嗎?先個月跟他喝過茶,他時時刻刻都談起你呢!對了,現在你已經是國務院總理了嘛!真是十年人事幾番新了。

「現在你在寫文嗎?讓我先睹為快吧……啊,你打算把這東西登在《人民日報》嗎?這可真是不得了呢!……啊!你說最近到過貴州視察大旱的災情,令你憶起二十多年前你跟我到那裏考察的情境嘛?唉!當年咱們經歷過的種種艱辛,現在我仍然是歷歷在目耶!剛剛又發生了大地震,看來今年西南各地的形勢仍是十分嚴峻呢!

「什麼?你在哭?不是嘛!現在你幾乎是位極人臣啦。你只要一聲令下,千千萬萬的人拼死都會跟隨你的指示去幹;要移山,要填海,絕對不成問題,還要哭什麼呢?你在夜闌人靜時,叫我這個老幹部出來,根本幫不到你什麼的。

「老子明白!老子明白!你有許多難言之隱嘛!當年我坐在這裏的時侯,何嘗沒有難言之隱呢?但是在我的年代,單是姓『資』姓『社』問題已經可以爆發大激辯了。現在可不同呢!共和國在你們領導下,什麼奧運、世博、神舟、全都辦得好好的,還有什麼好埋怨呢?

「好了,就當你是真切地關心災區內的老百姓吧!但是二十一年前的今天發生過什麼事,你是最清楚不過耶!在這個敏感的時刻抬我出來,外面的人難道不會質問:咱們這個黨怎樣搞的呢?你憶述我曾經委派你去一些村莊走一趟,還特意叮囑你『不要和地方打招呼』,原因是什麼,你不會不明白耶!回想我的年代,哪一個地方不對中央領導造假耶?難道你現在仍然覺得,咱們的這個脾性還是沒有改善嗎?

「還有,你說在老頭子身上,學會了『聯系群眾、關心群眾疾苦的優良作風和大公無私、光明磊落的高尚品德』,確實讓我感到欣慰;但這種品德,不是每一位幹部都必須具備的嗎?你是否想暗示,在這個點子上,你的知音人實在太少嗎?那就真的可怒也!難道過了差不多三十年,咱們在這方面還是在原地踏步嗎?

「來到這裏,我老頭子真的越想越氣憤耶!你貴為國務院總理,才能在報紙上刊登這篇東西;但如果有平民百姓想公開記念我,你們又會怎樣呢?莫說要拿我出來鞭屍……啊,又錯了,骨都沒有了,還有屍嗎?……莫說要拿我出來批鬥,但難道就連像對你這般,對我有半點兒的稱讚,你們也不容許嗎?你怕他們是在指桑罵槐,但現在你這篇東西,何嘗不是指桑罵槐呢?你們能夠做的東西,老百姓為什麼不能做呢?

「啊!天快要亮呢!老頭子不得不告辭啦!六月時,我會跟老趙南下一趟,到不知是哪處有許多燭光的地方,悼念一下當年的血與淚。畢竟我們來到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好故忌的呢!……唉!為什麼咱們要等到百年歸老之日,才可享受半點的自由呢?」

2010年4月30日星期五

「民粹主義」的本質

在泰國,紅衫軍與政府之間的衝突不斷升級,最終釀成流血慘劇。筆者雖然對泰國的國情認識不深,但在心裏仍有一個疑問覺得大惑不解:縱使泰國的民主體制未臻完善,但至少在此時此刻,總理與國會都是由民選產生的。民眾不滿政府施政的話,為何不能以民主和平的方式,以選票要求它鞠躬下台嗎?即使未到選舉,為政者在民眾的壓力下,必然不敢繼續故作非為。既然彼此間的紛爭,有機會和平化解的話,大家又何須動輒搞街頭抗爭,甚至要互動干戈呢?

容許筆者先岔開話題。平常的人,每當碰到釘子時,其自然反應是:不關自己事,自己沒有錯,錯的是他人;肯挺身而出承擔責任的,為數實在不多,更莫談向別人認錯。然而,當大家都有這種脾性的話,不論是民眾還是政府,在遇到大小問題時,都傾向怪罪於對方。當這種行為心態,擴散至整個社會的時侯,就形成了所謂的民粹主義了:不管是政府、政黨還是社團,都會向民眾宣稱:眼前種種的紛爭,責任全在對方,對方有欠於社會國家;要解決,非要對方行動不可。不管用上什麼手段,搞民粹的團體都會以為只要把事情的責任推給對方,問題就迎刃而解,對方越不就範,他們便越要施壓逼使對方服從。泰國政局之所以陷入困局,也許都是因為紅黃兩軍之間不斷向對方施壓,最終要訴之於武力所致;臺灣藍綠兩營之間的角力,原因相信也是同出一轍。

回到組別選舉的存廢問題,某些建制派人士說,廢除它將會鼓勵民粹主義云云。首先要指出,這種說法有基本的邏輯謬誤:那些批評泛民陣營搞民粹主義的人,目的也是希望籍這些言論,誘使自己界別的選民來支持自己;仔細一看,這豈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民粹主義嗎?那就離奇了,為何你搞民粹就天經地義,人家搞民粹就萬萬不能呢?再者,要以新的民粹蓋過眼前的民粹,與抱薪救火或飲血解渴有何差別呢?更糟的是,搞民粹的組織為求把責任推給對手,難免要向對方施壓,即使實際上沒有動武,亦難以掩飾暴力的心態。一談到暴力,我們還會記得民主、自由、包容、法治等的所謂「普世價值」嗎?以民粹尋求民主政治,豈不是在緣木求魚?

某些網友看過筆者上一篇文章後,質疑筆者為何僅僅憑這些小事,就會對民主在亞洲的發展感到悲觀;基於以上的立論,筆者只能說:除非我們能願意共同面對這個暴力的心態,否則休想能達到真正的民主。問題是,我們願意嗎?筆者之所以悲觀,也是因為這樣。

2010年4月6日星期二

從「公仔箱」悟出的二三事(下 )

晉西餐,一般都要遵從由頭盤、主菜到甜品的規律;到最後,我們總喜歡來一杯咖啡。最近一頓知名的飯局,來到最後送上的竟是廉記的咖啡。廉署的「威遠行動」,頓時成為城中熱話,事件誰是誰非,等到審訊期間自有分曉;但從一眾傳媒的廣泛報導中,或多或少容許我們窺視這家「誇國企業」的營運模式。

人道是,當事人在加入電視台後,深得老闆娘的信賴,並視之如親生骨肉般,把領導電視台的重任委托於他。自始以後,他可謂掌握了娛樂圈的生殺大權,得到其寵愛的藝人,全都可以雞犬升天;相反的,都被打進冷宮。這個情況,令當事人活像古時那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一樣,可以隻手遮天、呼風喚雨,有時侯,甚至連自己的主子也可不放在眼內。結果權臣因為太過目中無人,觸怒了主子,主子隨便找到一些痛腳(通常都是貪污濁職),便可令權臣瞬間變成階下囚;不管權臣以往的功績如何輝煌,都一蓋被抺殺,群臣眼見勢色不對,立即與他畫清界線····

慢著,以上的情節,不是只會發生在封建王朝內的嗎?為何在最後一個王朝被推翻了一個世紀之後的今天,這些事竟可在這家企業裏活活上演呢?不要忘記,一個再獨裁的政權,也無法強迫民眾要看什麼節目;不喜歡的話,大家可乾脆關掉電視。但這個自稱「國際城市」的地方,人們愛看的竟然是《金枝欲孽》、《宮心計》等描述宮廷裏以權術爾虞我詐的肥皂劇,這不是反證了,古時專制暴政的亡靈,至今還未完全消失嗎?更糟的是,大家都只懂對着電視長嗟短嘆,或對劇中的受害者忿忿不平,而不去主動出擊,改變眼前的局面;這樣,眾人不是在潛意識裏默默認同專權統治嗎?我們聲嘶力竭地要爭取民主自由,豈不是注定徒勞無功?

縱使筆者仍相信民主政制,但在一年前開始(原文),筆者對民主在亞洲的發展感到悲觀,因為發展的障碍,並不在什麼現世的當權者,而是在大家的思想與習慣上。以上的見解,再一次引證了筆者一年前的觀點。

2010年3月26日星期五

從「公仔箱」悟出的二三事(上)

去年底,港台《鏗鏘集》專題探討過香港電視業的發展,指出時下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滿現時一台獨大的局面。筆者沒意評論誰是誰非,但覺得事態的發展,或多或少可以預見香港的將來。

香港的電視台,除了坐擁所謂「慣性收視」的「三色台」以外,其餘的頂多都只能錄得微利,某家甚至要長期虧本,一旦股東停止注資,隨時連工資也不能發。無可否認,過時的廣播政策,是導致如此局面的重要因素,但要把責任全歸究於政府與電視台,又是否恰當呢?從前沒有衛星與付費電視,大家無奈地只能選四個頻道(或者如筆者般,乾脆不看);但現在縱使頻道數量倍增,「慣性收視」的現象依然健在,要是沒有足球直播作號召,還會有多少港人有興趣裝付費電視呢?僵化的配套政策,加上僵化的觀眾口味,電視台製作的節目,會是多姿多采還是千篇一律呢?連最為大眾化的娛樂節目,社會都可以「是是但但」的話,我們還能憑什麼,去搞所謂的「創作工業」呢?

宏觀點看,電視在眾多文化產業中,最為深入民心,用國內時下的口吻說,它是一項重要的「軟實力」。曾幾何時,香港這項「軟實力」雄霸華語世界,但昔日的光輝,來到今天已不復再。最諷刺的是,在沒有言論自由的大陸,電視人也能盡用僅有的創作空間,製作新穎的節目。無可否認,他們只能在特定的鳥籠裏發揮,但至少,他們都有努力過。各省衛星電視台間的激烈競爭,令製作人不得不攪盡腦汁,嘗試新的點子;湖南衛視之所以能異軍突起,也是這個原因。按以上趨勢進測,粵語節目的地位,遲早會被普通話節目取代;這樣說,所謂「邊緣化」的現象,早已在文化的層面上實現了。我們如果再不醒覺,設法扭轉局面的話,香港對大中華以至世界的影響力,又會變得怎樣呢?

從以上現象看,香港人畫地為牢的心態,已經漸見明顯;我們還能憑什麼,去自稱所謂的「國際都會」呢?

2010年3月12日星期五

反思《中國文明的反思》(下)


公元380年,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 (Theodosius I) 宣佈把基督教定為國教,對於承諾過「除了我(上帝)以外,不可有別的神」的信徒來說,可謂天大的喜訊。皇帝駕崩後,帝國分裂為東西兩邊,在東方的半壁江山,後來被稱為拜占庭帝國。拜占庭雖然國祚愈千年,但據《羅馬人的故事》的描述,它「沾染東方專制宮廷的氣息,宦官、皇后才是國家的主人,暮氣沉沉」。結果這個老大的帝國,領土與國力不斷被後起的阿拉伯與威尼斯勢力蠶食,最後由鄂圖曼帝國,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蘆葦。現在除了伊斯坦堡的聖蘇菲教堂,與由查士丁尼一世 (Justinian I) 下令編制的《羅馬法大典》之外,拜占庭的文化幾乎被徹底湮沒。看來,縱使東西帝國信奉的神完全一樣,信仰也未能拯救拜占庭於危難之中。

回到今時今日,最近與鄧文正博士茶聚時,談起《中國文明的反思》的內容;他說作者許多想法,跟那些在八十年代初從大陸移居美國,並在後來信奉了基督教的華人很相似,就是他們普遍心存「耶教救國」的理想,認為唯有國人全都皈依耶穌基督,國家才有希望重新振作。也許你會認為,筆者在斷章取義,那批海外華人的理想,未必是作者的原意;但在書中一開始,他便搬出中國神話與舊約聖經裏某些相似的情節,拿來質疑達爾文的進化論,繼而引用許多聖經章節,抨擊自家文化的種種不是。姑且不談進化論與創造論誰是誰非,試問他不相信「耶教救國」的話,又何須要抬聖經出來呢?抬可蘭經不行嗎?

對的,有救國的理想,總好過沒有;但有以上理想的人,對信仰的本質又有多少認識呢?不論任何宗教信仰,要打入一個新的族群,許多時都要作某些改變,適應當地的文化與傳統,才能在新的地方紮根。就以從印度傳入中土的佛教為例:原本是男性的觀音菩薩,來到中土竟然變成女兒身,名氣有時還會超越佛祖;另外,在西方十分盛行的禪宗佛學,更是由中土原創出來的流派。從猶太地區傳到西方社會的基督教,自然也不能例如:例如在天主教聖堂裏經常見到的聖像,其實是有違猶太文化裏不可拜偶像的禁律;建立神像,其實是源自希臘的傳統。好了,假使國人都來敬拜上帝的話,試問他們真的會照單全收西方的那一套,而不會像當年的洪秀全般,偷換某些宗教概念來利己嗎?莫說宗教,單看什麼「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或「窰洞裏有馬列主義」等的史實,就知道西方再優越的學說,來到這裏後會變成什麼的一回事吧。

無可否認,作者說對了國人缺乏宗教信仰的意識,但有了信仰之後,國家就一定會強大麼?看看連電視也不許人看的塔利班政權,試問哪個社會的宗教意識比他們更強呢?阿富汗在其統治下,除了不斷輸出恐佈分子與毒品外,對世界有什麼建樹呢?說穿了,作者心目中的信仰,除了基督教之外還有他選嗎?就當筆者說對了吧,但從上面的歷史看,這個在作者眼中異常地偉大的信仰,為何僅僅眷顧從前的西羅馬帝國,而對東方的拜占庭見死不救?「信仰」與「救國」,真的有關係嗎?更可笑的是,書中419-420頁有這一段:「1917年的俄國等,都是因為競選失敗者輸了不認輸,最後發動了革命。由於有基督信仰,有博愛、人道精神,所以競選失敗者願意 ... 輸了認輸,願意保持公平的競選」,但十月革命前的俄國,人民不都是信奉東正基督教嗎?難道作者不知道,東正教與羅馬天主教敬拜的都是同一個上帝嗎?這樣說,作者豈不是在自打嘴巴嗎?

連對自己景仰的宗教都只是一知半解,筆者只能坦白地說,作者的立論猶如建在沙上的城堡,一點也不紮實。若果類似的「反思」題目,在坊間已經有更好的著作(如孫隆基,黃仁宇甚至易中天)的話,筆者只會覺得,大家無需花時間在這本書上了。

後記:剛在上星期,一件奈人尋味的事情發生了:在內地有局部「落地權」的鳯凰衛視,竟然在節目《開卷八分鐘》裏介紹這本書,有關視頻還上載到鳯凰網;看來這本著作有機會被解禁了吧。然而,節目對著作的描述,說白點是避重就輕。全書裏,作者花了超過四份一的篇幅,分析自晚清至國共內戰為止的近代史,但主持人竟然很不合比例地,僅僅用一兩句說話輕輕帶過。諷刺地,這篇長達一百多頁的《不成功的文明轉型》,是筆者唯一覺得精彩的章節,因為它如實地點出了國人到近代史的許多誤解,還大膽地直言孫中山剛愎自用,對民主政制未能在中國紮根,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打破了眾人的幻想。讓筆者涉獵多點相關資料後,再回來寫這段被大家曲解了的歷史。

2010年3月5日星期五

反思《中國文明的反思》(上)

回顧一年前的今日,匯豐股價因為宣佈供股而大幅下滑,到了三月九日的收市,股價更被壓低至三十三元,繼而發生了「青姐之淚」的一幕。在恐慌情緒的支配下,當時大概不會有很多人預計到,匯豐股價會在半年內強力反彈。到了現在,股價守在八十多元的時侯,假若有人站出來反問你「幹嗎不在三十三元買匯豐」時,你會有什麼感覺呢?俗話有云:有早知,無乞兒;評論歷史事件時,若果只以當代的價值觀為依歸,忽視當時的客觀環境的話,這豈不是在做「事後孔明」嗎?

遺憾的是,以「中國禁書」招來的《中國文明的反思》,正是循以上的方向作所謂的「反思」。例如在書中,作者反覆批評秦帝國踐踏人權,加上繼後的朝代沒有汲取當中的教訓,因此鑄成日後中國文明的禍根云云。當然,秦帝國草菅人命,是無容置疑的事實;它在不足二十年後迅速滅亡,不就為應得的果報嗎?作者拿着當今西方社會的人權標準,指責二千多年前的暴政,試問戰國時代的國人,有可能知道在遙遠的西方,有其他的文明出現嗎?即使知道,又能認識多少呢?執著眼前的成敗來抨擊古人的所為,與那些眼見畢菲特、索羅斯等人投資創富,就拿來批評一眾「老散」經常損手離場有何分別呢?這樣說,以上的立論,不就是和上面問「幹嗎不在三十三元買匯豐」的人同出一轍嗎?

再者,人權觀念,莫說中國,在歐洲也是近數百年才萌生的。無可否認,歐洲的政治體制,不容許極權的出現;然而,沒有暴政,不等於沒有暴行:羅馬軍團血洗哥林斯 (Corinth) 與耶路撒冷、中世紀的宗教審判與獵巫行動、殖民主義令土著文化被徹底破壞、以至兩次世界大戰與納綷屠猶等,都是鐵一般的史實;熟悉歷史的作者,為何可以隻字不提呢?作者批評國人報喜不報憂,但他在對待西方歷史時,何嘗不是報喜不報憂呢?

更糟的是,要譴責舊社會的專制暴政,何須要抬洋人的那一套出來替自己背書呢?不止作者,眾多做這種所謂「反思」的國人,都是執着當今西方的文明如何璀璨輝煌,來對自家的文化指指點點。然而,連這班讀過書的人,也要靠眼見別人的成就,才會被動地反省自己的過失的話,一般的黎民百姓,會懂得主動反省嗎?假若有日,中國真的能和平掘起的話,他們是否會停止反思,甚至倒過來對別人的事說三道四嗎?

平心而論,書內的評論手法,在當今的華人知識界裏實在太普遍了,因此恕筆者直言,「禁書」的內容實在只屬陳腔濫調,缺乏新意。但在下篇裏,筆者將會點出書中一個致命的謬誤與空想,足以令筆者認為,此書根本不值一看。

2010年2月26日星期五

比「艾滋」為禍更大的病


豐田回收汽車的事件,在美國越演越烈,結果上任不足一年的社長豐田章男,在多方壓力下被迫要出席美國國會的聽證會。汽車因機件故障需要回收,其實並不罕見,技術問題,本應只要技術解決就行了;但豐田忽視這個本應很容易解決的問題,結果令這家譽滿全球的企業,陷入一場空前的公關大災難。事件之所以鬧大,原因眾說紛紜,但活在東方社會的人,不難理解其背後的「邏輯」:不管是中國、日本或者是韓國人,都傾向刻意隱瞞一些看來不光采的事情;在他們的思維裏,維持公司與國家的聲譽(與自己的飯碗),比保障顧客權益更重要。這次事件,又一次證明日本「脫亞入歐」之說,只是一個從來未實現過的神話。

連高度西化的日本企業也尚且如此,我們自然不難瞭解高耀潔醫生當前的遭遇:在醫生眼中,疾病無國籍民族之分的,預防與監控疾病,比所謂民族國家尊嚴更為重要;若果公眾某些行為,會助長疾病蔓延的話,醫生有責任站出來提醒大家。奈何的是,「艾滋」往往被標籤為是縱欲者才會患的病;在(偽)道德泛濫的中國社會裏,病患者與其家屬必然飽受歧視,無需當權者刻意下手。而身為炎黃子孫的高醫生,還要到處揭露疫情有多嚴重,這種有辱家聲與國體的行為,在國人眼中簡直是天地不容。結果是,高醫生的努力與好意,不但沒有得到欣賞與肯定,反而處處受人白眼。最近看過一篇報導,指在中國仍然有人相信艾滋如感冒般,可透過飛沫傳播;也有人在沾花惹草過後,不斷懷疑自己染上艾滋,縱使翻覆的醫學檢查顯示他們沒有艾滋病毒,也無法平息他們的疑慮。如果高醫生的工作獲得正視的話,試問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會可能發生嗎?表面上,高醫生是受不住當權者的欺壓才被迫出走,但當她的親兒子,也在埋怨母親為自己與國家添麻煩時,她豈能不對自己的國家,感到心灰意冷嗎?

艾滋病毒再利害,我們依然能以藥物控制(縱使不能消滅);但國人處處避忌不光采的事情,不是反而助長了病毒肆虐嗎?這種逃避的心態,又有什麼藥物可根治呢?現在看來,為禍更大更深的,是艾滋病毒,還是迴避艾滋的心態呢?

2010年2月18日星期四

「恭喜發財」?

(註:牛年起始時,筆者寫過一篇同名的文章;一年過去,筆者決定重寫一次。)

農曆年既然是華人社會最重要的節日,期間大家的所作所為,或多或少可以反映中華文化的特色。

恭喜發財,大家在碰面時例必會說;不管我們最終發財與否,在佳節期間說些「好意頭」的說話,是國人的習俗。然而仔細一看,「意頭」這種東西,似乎只有華人社會才特別重視,莫說大時大節,即使是日常生活裏,我們對「好意頭」實在是趨之若鶩,例如公司在選上市編號時,總會選3或8字。可是事情的吉凶,往往都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一味追求吉利的「意頭」,似乎有點兒不切實際。趁着新年,我們不妨值得探討國人的這種心態。

反觀西方社會的人,聖誕新年裏只會祝對方「佳節愉快」,佳節過後,大家繼續如常幹活,祝福亦隨之過去。但華人社會裏的祝賀說話,可謂五花八門,那些句語,更會滲到歌曲、電視與電影等的媒體裏,務求在節日裏營造一片歡樂氣氛。但對一般人來說,那些如「萬事勝意」、「財源廣進」等的祝願,用英語說真是 Too good to be true (想得太美了),若有人相信它們最終會靈驗的話,我們除了說他太天真之外,實在沒有更貼切的形容。那麼,這些我們經常掛在嘴邊的祝福語,豈不全都是空話嗎?既然是空話,為何我們仍要樂此不疲地說下去或唱下去呢?沒有強大的誘因,實在沒法解釋這種看起來十分愚笨的所為;也許,那些(空洞的)祝福符合了我們潛意識裏的某種渴望,認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會是美好的。有這種渴望,確是人之常情,但當整個民族都熱切追求「好意頭」,並唱得越來越響亮的時侯,這不是反證了,我們根本無法面對逆境嗎?一個喜歡以一大堆空話,去掩飾眼前困境的民族,給世人的印象,是成熟還是幼稚呢?更糟的是,這種凡事都渴望「好意頭」的心態,令人很容易墮入迷信的陷阱,寧可信片面的空話(甚至謊言),也不信客觀的事實;這樣說,我們豈不是身處一個專門玩「假大空」的社會嗎?連黎民百姓都沉醉於「假大空」的話,當權者能不大搞特搞「假大空」嗎?

不瞞大家,說到這裏,我發覺自己開始討厭農曆年,討厭的不在節日本身,而是以上這些「假大空」的傾向。對我來說,能愉快地渡過這個節日,已經很滿意了,其他的祝願,我只會禮貌地說句「No, thanks (不必了,多謝)」。

2010年2月5日星期五

與馬勒的音樂之緣

die Symphonie muss sein wie die Welt. Sie muss alles umfassen (交響樂就像世界,要包涵一切事物)
馬勒 (Gustav Mahler) ,1907年11月與西貝流斯 (Jean Sibelius) 對話的節錄
練總在最後一篇專欄中,透露自己是個馬勒狂,當年就是因為太入迷,因而未能完成博士論文。筆者雖不如練總那般多才多藝,但對馬勒的音樂同樣有份不解之緣。

開始接觸他的音樂,是個非常偶然的機會:猶在求學時,某電視台播映了《銀河英雄傳說》的動畫;在信博裏,相信有不少《銀英傳》的「粉絲」,而筆者印象最深的,是動畫中的配樂。為求追查來源,筆者遊走了信和與荷里活各唱片輔,搜尋《銀英傳》的原聲大碟;當然,仍然是學生的我,根本沒有財力買這些動輒二三百元一張的CD,我能做的,是閱讀印在封底上的曲目。在上面找到最多的字,是「マーラー」,但要把日文的譯音換成英語,實在有點難度;直至走到圖書館的唱片架上,才知道是 Mahler。時至今日,我早已丟下田中芳樹的著作,但馬勒的音樂,我仍然有聽。

演奏他的音樂,確實是項浩大的工程;要欣賞,從前只能靠聽唱片。可喜的是,自從大師迪華特上任港樂總指揮後,本地樂迷終可一飽耳福,親身感受它的震撼。今個樂季,港樂更上演兩首馬勒的作品:去年十二月有以唐詩為靈感的《大地之歌》,下星期則有「賣飛佛」的第三交響曲。熟悉他的音樂的人,都清楚馬勒不忌諱地在創作中談論死亡觀,但這首第三交響曲,是少有的例如。相反地,從起首「夏天的行進」,到結尾「愛告訴了我什麼」,曲裏每個樂章,都呈現着豐富的生命力;難怪馬勒會誇言:這首作品不是音樂,純綷是自然之聲。要一氣呵成地演奏這首差不多兩小時的作品(單是第一樂章就超過半小時),是對樂團的最大考驗。

當年電視台播的《銀英傳》動畫,只播了第一單元,而這單元在結束時,正是以《馬勒三》的最後樂章為配樂。港樂把《馬勒三》宣傳為情人節獻禮,實在有點兒張冠李戴,但無論如何,今次的演出仍是不容錯過的。

2010年2月1日星期一

通識的目的(與為何我參加《動筆動思考》)

過去兩次,我都是在談什麼不是通識;今回,該說一說什麼是通識了。

數年前在因緣際遇下,我認識了鄧文正博士;他為了實踐自己對教育的理想,多年前毅然辭去大學的教職,並創辦自己的學舍。在大家還未知「通識」為何物之際,博士已率先搞通識課了,課堂中閱讀的文章或書籍,可謂包羅萬有;例如現在我們讀的,是羅素的《西方哲家史》,要在堂上講完整本書,猶如修建巴塞羅那的聖家堂一樣,因為我們不單要讀懂內容,還會有許多的討論,有時僅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可以談上大半個小時。就像最近,我們在讀托馬斯·阿奎納 (Thomas Aquinas) 如何以邏輯推理,證明神的存在。然而此等議論,不管時空是在九百年前的中世紀歐洲,還是今時今日的香港,都沒可能有結論;既然如此,也許你們會問:還值得花時間嗎?我則認為,能回答這個問題,便可知道通識的真正用途了。

不管我們身處在什麼文化,任何神明或鬼怪,你信則有,你不信則無。以哲學證明神的存在,看起來有點兒多餘,羅素甚至認為,為一個早已訂立的結論找論據,極其量只是一種辯謢,本身並不是哲學,故此托馬斯的成就,與古希臘的哲學家相比可謂差天共地。當然,托馬斯的論據出色與否,大家各有觀點,但至少他意識到,自然哲學無宗教種族之分,以它游說異族與異教人歸依基督,會來得更有說服力。換個角度看,他之所以要用自然哲學立論,其實是隱晦地說明了,單靠領洗、誦經、禱告、上主日課、參與彌撒等的行為,不足以支持自己宗教的合法性 (Legitimacy);因此,不論托馬斯的著作成效怎麼,但最低限度,是他對信仰的一種自省,而他身為局內人,也肯作這樣的反思,實在值得尊敬。

回到今天,我們聽到諸多的意見,認為「通識」可增進知識、擴闊見野云云,然而這些理由,都是趨於功利。但以功利的心態學所謂「通識」,豈不是局限了自己的見野嗎?其實對我來說,通識的最終目的,就是自省與反思。古希臘的蘇格拉底,也許都是透過自省,才會知道自己完全無知;瞭解自己無知,才會虛心學習,然後再以新的知識,反思自身、反思社會、以至反思國家。反思過後,會再學習新知識,有時侯,甚至要「反學習」(Unlearn),摒棄某些故有的知識,如此不斷循環,個人、社會以至國家才會不斷進步;憑此,他才能遺下睿智的明言「未經反思自省的人生,不值得活」。一千多年後的托馬斯·阿奎納,可能也是要實踐這份智慧,才立志著書立傳。因此對我而言,只要是以自省與反思為學通識目標的話,不管在博士的通識課上讀什麼,歷時要多久,反而是次要。從課堂裏打好基礎後,我開始以寫博客實行這個目標。經過一年多的鍛練,來到2009年,我以相同的實踐態度,報名參加第一屆《動筆動思考》文化組,結果從千多名投搞者中突圍,成為二十多位成員之一,並兩度獲選「最佳文章」;這個小成就,博士佔的功勞最大。

最近得悉,新一屆《動筆動思考》快要啟動的,對有志參加的人仕,我有以下的建議:只要你是循以上反思的路線出發,你的文章至少不會太爛;不論你的風格是偏向理性(如筆者)還是感性(如文化組許多組員),也請緊記:你的文章,是寫給別人看的專欄,不是寫給自己看的筆記,在落筆前,請先弄清自己的思維(詳見拙作《執正語文,不如執正思維》),思維清晰,才能以精確的文字表達,讀者才能容易明瞭自己的意思。最後,謹祝各參加者有理想的成績!

2010年1月24日星期日

沒有 Peacemaker 的社會


2010年NHK的大河劇,邀來萬人迷福山雅治飾演明治維新的幕後功臣坂本龍馬。在片頭的動畫上,閃出了三個形容龍馬的英文字:Fighter, Idealist 與 Peacemaker;對前兩個稱號,筆者不表示意見,唯獨最後一項,實在值得斟酌。無可否認,他身為土佐(高知縣)的一介草民,竟可促成長期為死敵的長州藩與薩摩藩聯手,以此功績來說他是 Peacemaker (締結和平者),表面上很合理,我們作為外人,也不宜猜測龍馬在背後有何圖謀。然而這次同盟的背後,是要以德川幕府為共同敵人,從當時雙方勢成水火的局勢看,根本談不上什麼和平;當然,這不是龍馬的錯。德川家茂與孝明天皇相繼去世,令局勢變得無比混亂;遺憾的是,在此關鍵時刻,龍馬遭受暗殺而英年早逝,若果他能活到繼後的戊辰戰爭,親身見證薩長聯軍與效忠幕府的志士互相廝殺的話,不知他會否後悔當日的舉動。把 Peacemaker 這個美譽賜給他,確實是一種諷刺。

或者,我們應該換一角度看:Peacemaker 這個英文字,確實沒有合適的翻譯;查遍了中英與日英辭典,都把它解作「調停者」,製作人使用此字,也許就是基於這種誤解。但 Peacemaker 的功勞,又豈止調停衝突那樣簡單呢?例如二十年前,結束牢獄生涯的曼德拉,不單沒有主張報復當年欺壓他的白人(津巴布韋的穆加貝是個反例子),更積極促成種族和解與共融;自他就任總統後,種族衝突正式成為歷史(詳細請看電影《不敗雄心》)。憑這份努力,他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是位名乎其實的 Peacemaker。這種和平之所以名符其實,全因各方都本着包容的心,透過理性討論解決紛爭,最後在全體人員同意下,達成保障各方利益的和議;這樣,和平才能恆之以久。

反觀在東方社會,能拿得出以上的能耐嗎?薩長聯軍打着明治天王的旗幟,指令幕府與其軍隊投降,那算是「平」嗎? 後來各方仍然對峙,觸發了戊辰戰爭與西南戰爭,那算是「和」嗎?把視線轉到今時今日,最近聽到所謂「深層矛盾」的討論,但試問哪個社會完全沒有矛盾呢?有的話,我們又怎麼解決它呢?是訴之於理性討論、化解紛爭,還是互相指罵、各不相讓呢?一個不管是當權者還是反對者,都容不下反對意見的社會,能夠理解和平的真義嗎?不能的話,是否代表這個社會在骨子裏是橫蠻暴戾呢?

沒有和平或 Peacemaker 意識的民族,能為其他民族之表率嗎?

2010年1月17日星期日

原來你什麼都不想要


以下的情節,不僅在電影劇集裏經常出現,在現實生活中也不罕見:一個普通的中國式家庭,父母為求子女日後活得好一點,全心全意當「廿四孝家長」:供書教學自然不在話下,任何補習、比賽、活動甚至海外交流,只要經濟上能付擔的,都會讓他們參加。父母的本心,總體來說是善良的,誰知集萬千寵愛的子女,竟會對父母說:「你們為我做了那麼多,究竟有沒有問過我將來想怎麼樣呢?」。很明顯,兩代人是不能交心的,父母對子女做的一切,子女只能照單全收,子女有什麼意願,父母可以置之不理。這個現象,我們稱為代溝 (Generation Gap)。

用以上的觀察,我們不難分析「八十後反高鐵」現象背後的意義:筆者不是工程師,不打算評論高鐵工程應否上馬;然而,當聲稱支持工程的團體(當然,他們是否完全理解工程,是值得深思的。),在報章登廣告表明立場後,某電視主持隨即譏笑着說:現時歐美社會都在討論,報紙還有沒有存在價值,那些團體刊出的廣告,實在會有多少人看呢?這些單向的傳統媒體,已經被「八十後」(甚至是「七十後」)摒棄了,現在他們用的,是 Facebook、Twitter、Youtube、博客(包括信博吧)等的互動媒體。但此等新媒體,上一代人又不會使用,連溝通的平台都不同,雙方又怎能沒有衝突呢?闊一點看,「八十後」之所以對政府不滿,也許與上述子女對父母的牢騷是同出一轍的:上一代人(包括政府)滿是以為,搞那麼多的基建、教改、六大產業、國內實習等的計畫,都是為下一代著想,但下一代的打算,上一代人又聽到多少呢?姑且勿論打算是好是差,要是連聽都不屑聽,下一代人會否覺得自己受尊重呢?更糟的是,某個社會裏的代溝之深淺,反映它是創新還是守舊,以此為指標,我們的社會又是什麼樣子呢?王迪詩曾說:「公務員『活化』古蹟,不如先『活化』自己。」(詳見《中環的前途》),試問由一群已列入「古蹟」的腦袋當領導,香港的前途又會變成怎麼呢?

回到上面的小故事,假若父母真誠地說「原來你什麼都不想要」的話,改變還是來得及的。反觀這個社會,為政者何時才會醒覺,他們千辛萬苦幹的東西,那些「八十後」根本不想要呢?

2010年1月10日星期日

執正語文,不如執正思維

某天往尖東赴約,在地鐵站下車,出閘後再乘升降機上地面。現時的升降機,許多都有預先錄好的提示話音,但在尖東站聽到的,實在不能不令人滴汗:

請留意開門方向 Please note which side of the door will open (如有誤請提點)

升降機有兩扇門,服務樓層只有地面與地下,使用者從某扇門進入,必定在另一扇門離開。這樣的話,何不乾脆把話音改為「請在對面離開 Please alight at the opposite side」呢?使用升降機的,即使是失明人仕,難道真的不會注意哪扇門會開啟嗎?「請留意開門方向」這句提示,實在可有可無,有的話,更是侮辱使用者的智慧。

類似的拙劣語文,陳雲已在他的著作裏點出過,筆者不打算重覆。問題是,語言無非是傳達思想的媒體,我們先要在心裏有些念頭,才會選擇適當的語言,表達給別人看。上述的那句話音,文法上完全正確,但因為裝升降機的人漠視實際使用的情況,才會有如此差勁的提示。語文能力要好,文法、詞彙等的硬件還是其次,首要關鍵的是思維;思維弄不好,管他用上最恰當的辭令、最正規的語法,聽者與讀者都會覺得言之無物。六十多年前,英國作家歐威爾 (G. Orwell) 寫了一篇短文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正好預視這個問題:我們思想愚笨,才會使用醜陋與不精確的語文;而我們粗疏地使用語文,又會令我們的思想更為愚笨。用此對照以上或陳雲列舉的事例,大家能對香港社會的發展感到樂觀嗎?

最近看到新聞一則,指自教育局宣告教學語言「微調」後,一些在來年會以英語授課的中學,即時收到大批入學申請。然而,假若那些家長與學生,只知道英語授課有助日後「搵食」,而缺乏歐威爾的意識的話,是否能如家長與長官的意願般,可提升學生的語文能力嗎?僅執正語文,而不執正思考,我們是否如英文的成語般,把車放在馬的前面嗎?

2010年1月1日星期五

痛苦,必要的嗎?

欲求文明之幸福,必經文明之痛苦,而這痛苦,就叫做革命。
電影《十月圍城》中的對白
電影《十月圍城》,英文名稱是 Bodyguards and Assassins(保鏢與刺客);在老佛爺眼中,搞革命的孫文醫生確實是眼中釘,不將之除去,他朝必會危害自己的江山,因以派手下刺殺他;為了抗衡那些刺客,才會有保鏢出現。當然,電影內容是虛構的,但故事之條理,中國人不會感到陌生:任何專制的統治者,都會用盡方法打壓政敵;莫說如秦始皇之類的暴君,即使是人人讚許的唐太宗,也要靠殺害親兄弟才能登極。看來從古到今,不管統治中國的君主是好是壞,都不會包容反對自己的人;因此非常諷刺地,在《十月圍城》上映之際,共和國把搞「憲政革命」的劉曉波再度關進獄中。

故然,1905年的清帝國,已是病入膏肓,縱使沒有六年後的革命,大概當時也沒有人相信帝國能千秋萬世,即使是頂戴花翎的,也深知事態不妙。修讀醫科的孫文,毅然要替這個病了的國家動一場大手術;如片中所言,他握着的手術刀,叫做革命。然而環觀歷史,革命之形成,往往都是當權者不斷積弱卻又故步自封,反對派才能乘虛而入奪權,其間死傷無法估計。問題是,這些血腥的場面,真的是必要嗎?當權者與反對派,真的無法坐下來坦誠談判嗎?

一百多年後,共和國出現空前盛世之際,劉曉波提出了《零八憲章》;他是否存心打倒當權者,我不作評論,但至少,憲章是他對治國的一點建議;再者他勢孤力弱,又不能像孫文般有龐大的經濟後盾,假如他真的能憑一紙憲章推翻整個政權,出問題的究竟是劉生還是政權呢?然而,當這班從前的反對派,靠革命上台成為當權者後,連一位平民的進諫都不能容忍時,難怪我們又要等到他們由盛轉衰,後人再發動革命,才能解決社會的矛盾嗎?如此當權者與反對派、加害者與受害者不斷循環,上一代人流過的血與淚,豈不是全部付之東流?外間的人,又會認為我們是個包容還是暴戾的民族呢?

1787年,美國剛從英國獨立後不久,五十五位來自十二州(羅德島州沒有參與)的代表,齊集費城商議治國之道。經過四個月的辯論與妥協,最終編成了美國的憲法,雖然偶有修訂,但大部份條款仍然沿用至今。那班立國者,證明了欲求文明之幸福,痛苦是可以完全不必要的,自稱有四千年文明的民族,能拿得出他們這份能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