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26日星期一

從「公仔箱」悟出的二三事(2012版)

「電視業可透過製作、收集和分發多樣化及高質素的內容,在已發展和發展中國家內作出貢獻。電視同時可向廣大民眾提供發聲的平台,而非僅僅為當權者服務。跟電台與互聯網等的媒體一樣,電視界要慎防自己變成散播偏執、成見與不人道訊息的器具。」聯合國前秘書長安南 (K. Annan),2002年11月21日在「世界電視日」發出的新聞稿
不講大家也不知,每年的11月21日,原來已被聯合國定為「世界電視日」;但相比起某台每年11月19日恆例舉辦的「台慶秀」,其知名度確實嚴重不足。然而,面對當前關於本地電視業發展的討論,這個日子卻顯得別具意義。

任何電視節目,都是由製作人員單向地把訊息傳送給大眾;很明顯,在兩者的關係上,後者顯然處於劣勢的。政府的發牌制度,理應只限於保障後者的權益;至於電視台能否賺取足夠利潤,籍以繼續營運,那應該是管理階層的事,政府沒有理由為此作任何承諾。

最近,某台發起一場反對政府發出新的免費電視牌照的「示威秀」,而另一台又指廣告收入未有增長,容不下新競爭者云云。撇開它們是否公器私用之嫌,要求政府保障私營電視台的利潤,實在有違自由市場的原則。

再者,開辦電視台,跟開一家餐館或服裝店有着天淵之別;前者涉及龐大的資本及人力開支,即使是最精明的商人,亦要細心衡量才能決定是否加入。說引入新台會造成惡性競爭,雖未完全是無中生有,但肯定是以偏蓋全。至於憂慮新台可能會以本傷人,損傷公眾利益,這活像一個私人執業的醫生,以同業可能會濫發病假紙為理由,呼籲當局停止發牌給新的醫生一樣。以上的理據是否合情合理,實在無用多說。

行政會議讓公眾等了三年,仍然對發新牌之事懸而未決,更拿不出合理解釋來申辯;這只會令公眾愈來愈相信,箇中有些公眾不知的內情。更糟的是,是次超乎常理的拖延,只會令讓外界覺得,當局不吃人間煙火,對存在了二十多年一台獨大,另一台長期鹽水的局面充耳不聞。

或許,自打這個城市易幟之日起,領導們就只把電視台視為只許自己講、不許別人說的宣傳機器。要達到這個效果,自然要對能向公眾發聲的渠道加以箝制;最簡單的做作,莫過於限制渠道的數量。筆者明白,上述的指控像是過了火位;然而,當局一天未能向公眾清楚交代發牌事宜,也難以洗脫以上的嫌疑;這對政府的管治形象與威信有益還是有害,確實心照不宣。

拿着十年前安南先生的言論,比對一下特區電視業的現況,顯然高下立見。當然,即使真的多了新的電視台,筆者也不覺得節目質素會大幅改善;但要麼連第一步也不許別人走的話,相信只會有更多香港人跟筆者一樣,乾脆關掉電視機。

2012年11月19日星期一

不懂放手,談什麼愛?

猶記得學生年代,會考放榜,筆者有幸可在原校讀中六;拿過成績單,辦好升班手續後,便跟同學去電影院。那些年,手機尚未普及;眼見學校附近的公眾電話都排了長龍,筆者乾脆看完電影後才致電回家。電話中,筆者問媽子,等了那麼久,可曾擔心過;誰知媽子說,你遲了打來,即是一切都妥妥當當吧,要麼你馬上打回來,我反而更憂心。

的確,曾幾何時,面對考試、升學等的重大決定時,不管是筆者還是認識的同學,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也不打算找父母忙;反過來,要麼子女沒有特別要求的話,父母普遍也不會越俎代庖。皆因大家或多或少相信,自己的事業前途,講到底都是屬於自己的;把這些重要的事情假手於人,或多或少於理不合。

然而,當年我們視為常理的東西,來到今時今日又是另一回事了。最近有報導,引述港大教務長說,今年的開學日,竟然看見不少家長陪同子女上下課;另外,最近舉辦的聯招講座,席上的家長竟然比學生多。教務長與坊間輿輪,紛紛對此有所慨嘆。

筆者略知,以上的現象,早在數年前已經在國內出現。曾有香港某大學的副校長,到內地主持入學講座時,亦有近似的經歷。這種「被升學」、「被就業」的情況,相信跟國內的一孩政策有莫大關係。風氣漸漸在港蔓延,實在值得深思。

上述的情景,彷彿告訴大家,年輕人的事業前途,可以像食物一樣,由家長餵給他們;至於他們灌輸的,是否切合子女所需,就另作別論。不論原因是子女莫不關心,還是父母過份操心,把自己前途的決定權拱手相讓,確實打擊了日後的自處能力。缺乏自主的人,能對社會作出多少貢獻與承擔,實在心照不宣。

嘗試站在這班「怪獸家長」的立場,他們行動的目的,無非是擔心子女日後無法適應當前的環境。很明顯,這是出於恐懼。然而,處處替他們排難解困,就能幫助他們戰勝恐懼嗎?站在後輩的立場,既然萬大事都有人幫我擋住,我根本無須面對恐懼,更遑論克服它。如是者,效果只會適得其反。要靠恐懼來維持的所謂「愛」,還會是真正的愛嗎?還記得佛門常道:學會捨得,才能領悟出大愛;捨得,就是要放手,讓對方走自己的路。由此斷定這個所謂的國際都會,對愛的理解是否透徹,實在無用多說。

從以上的論述,去看看當前突然變成熱話的「愛國」與「港獨」爭議,不禁令筆者啼笑皆非。「愛國」陣營用的,不外乎以各種形式的威嚇,迫對方臣服於自己。至乎所謂「港獨」的一方,高舉的竟然是殖民地政權的旗幟。「愛國」的不懂「愛」,「港獨」的不懂「獨」,從頭到尾,雙方都沒打算放開依靠別來勢力的手。局外人一看,只會覺得這是兩群「小學雞」之間的吵架,既無深度,又欠精彩。可悲的是,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都無法轉台,被迫成為觀眾。

2012年11月12日星期一

從「五百元人情」說起

年近歲晚,身邊的人都在談跳糟加人工。一言以蔽之,人工加在自己身上,就多多益善。別人以文明的工會談判方式爭取加人工呢?一定會有人跑出來說「你班友唔好貪得無厭啦!」
(健吾《惡晒航空》,刊於東方日報,2011年1月31日)
年初,友人戲言把 Facebook 譯為「臉書」、「非死不可」等已經落伍了;最好的譯名,應該是「非是薄」,既是音譯,又有意譯。果然,最近的一張「五百元人情」的帖子,火速惹來眾多旁觀者講是講非;某些人甚至看不過眼,將事主的私人相簿公之於世(俗稱「到底」),令她不得不把「非是薄」的戶口刪除。

筆者承認,當事人的言辭略帶涼薄,這也解釋了她為何變得神憎鬼厭。但在多加一把咀前,我們又不妨換個角度想:要弄一場婚禮(婚宴只是其中一項),不管你怎麼控制開銷,花費都必然小菲。至於人情,雖說賓客可隨意付多少,但至少,也不應該微薄到反而要加重一對新人的負擔吧。撇除當事人的態度不說,她不過是說實話而已;假使她的態度稍為好一點,結果可能會很不一樣。

反而,從坊間的爭論,我們不難看出一個現象:擺酒的,希望賓客付得越多越好;赴會的,又想在不影響彼此日後關係之下盡量少付。講到底,雙方暗地裏都打算「搵着數」,只顧眼前利益,懶理別人感受。從這個角度看,大家都是有口說別人,沒口說自己;這樣看,彼此其實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當我們眼見這宗小事,透過互聯網與傳媒越煲越大時,這正好反映了,這個城市的人深信,要取得利益,自己可以完全無需付出代價。但世間沒有免費午餐,這筆帳你不結,總要有其他人替你結。但當然,甘願為你結帳的人少之又少;要如願以償,唯有迫別人「硬食」。當這種威迫的手法成為社會風氣時,人際間的壓迫感只會日益膨脹,分歧也只會有增無減。屆時,整個社會將會朝進步還是退步之路而行,實在不言而喻。

闊一點看,要麼連人情付多少這個小議題,都可以招來如此激辯的話,難怪近年不少涉及民生的大議題,由所謂的全民退休保障,到人人關心的房屋政策,各界都總會拗得面紅耳熱,卻又得不出任何結果。健吾兄在差不多兩年前的觀察,可謂一針見血;也許在這個城市,只要懂得聲大夾惡就無往而不利,什麼理性討論或邏輯分析,都只是拿來沽名吊譽而已。

2012年11月5日星期一

識時務者-平時忠

壇浦之戰後,平家投海自盡,但此篇的主角仍然生還
《平清盛》劇中說,位極人臣之前的平清盛,最初迎娶了一位叫明子的女仕為正室;不幸的是,她誕下了長子重盛與次子基盛之後,不久便辭世。清盛傷心欲絕之際,兩位年幼的兒子暫由她的朋友平時子代為照顧。某日,時子回家,被在家中百無聊賴的弟弟,問起平清盛一家人的事。弟弟不明白姊姊為何天天跑到別人家裏,於是也親自拜訪平清盛。他看見平家寓所的裝潢不錯,便認定此家族頗有權勢;隨後他在清盛的面前,單刀直入地說:閣下有興趣娶我姊姊為繼室嗎?不久,清盛與時子果真結為夫婦,弟弟也得以躋身這個大家族。這位弟弟,就是平時忠。

礙於他跟清盛沒有血綠關係,他無法跟隨姐夫參與保元與平治之亂。兩次內亂之後的朝廷,二分為支持後白河上皇行院政的派別,與支特二條天皇親政,履行已故鳥羽法皇遺命的派別。如第一篇所說,被譽為「今樣狂」的後白河,看來看去都不像是治國楝樑;難怪清盛在亂後,決意支持二條天皇。時忠為求協助姐夫鞏固權勢,透過姊姊身為二條天皇乳母的影響力,把妹妹滋子送入宮中,原本打算把她許配給二條。誰知途中殺出一個程咬金,滋子竟被後白河看上了,並成為寵妃,令平家大失預算。

不久,滋子替後白河誕下憲仁親王(繼後成為高倉天皇),時忠隨即策畫立憲仁為儲君。清盛得悉此事後,大為震怒,說行動會令二條天皇覺得平家打算謀反,下令時忠辭官;隨後時忠更被指暗中咀咒二條,被放逐到出雲國(現今的島根縣),三年後才獲准回京。

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二條天皇年僅二十二歲就駕崩,遺下只有七個多月大的兒子順仁。順仁繼位,成為六條天皇,至今仍是最年幼登基的天皇。可以想像,一位仍要吃奶水的君主,只會淪為一枚任由擺佈的棋子。六條在位不足三年,爺爺後白河便安排他讓位;當時,他有兩個選擇:一位是三皇子以仁,另一位就是由滋子所生的憲仁。姑勿論由誰繼位,由姪兒讓位給叔父之舉,實屬史無前例。平家上下為求鞏固地位,自然希望由憲仁繼位。憲仁登基成為高倉天皇後,時忠一躍成為國舅,獲提升為正三位的中納言。而以仁與親信則遭到排斥,埋下日後源氏與平家爆發戰爭的導火線。

隨後平氏漸漸壟斷朝廷要識,京都的貴族甚至法皇也開始看不過眼。某次,攝政藤原基房因對平重盛的次子資盛無禮,在上朝途中被人拉出轎外,然後被削去髮髻。不久,在京都街上,出現一班穿紅色衣服,梳了河童頭的少年;他們一聽見有人說平家的壞話,就會抄他們的家,並把他們押到平家的府邸。《平清盛》劇中說,這些都是平時忠的手下所做的。反對的聲音都給鎮壓後,平清盛就把女兒德子送入宮中,成為高倉天皇的妃子;此舉的目的,實在明顯不過。果然,約六年之後,她誕生一位跟清盛有血緣關係的皇子言仁;不足兩年後,平家便自行安排言仁親王登基,成為安德天皇。平氏舉家權傾朝野,時忠的這番話就成為了日後的名句:非平家者,非人也(平家にあらずんば人にあらず)。繼後,清盛更把整個皇室強行拉到福原居住。平家的輝煌,在此時達到了頂點。

然而佛門常言盛者必衰。清盛的長子重盛,不幸先於父親離世,打亂了接班的部署。另外,以仁王眼見平家連天皇一家都不放在眼內,心感忿恨,私下號召各路反平氏的人馬勤王,獲源氏遺族之一的源賴政響應。但畢竟他做得太露骨,被平氏先下手為強,賴政結果在兵臨城下之際切腹自盡。但由此事泛起的波汶,向全國散開,最後變成一個接一個的海嘯,撲向平家。平家上下久疏戰陣,以致吃了不少敗仗,其壓倒性的軍事實力不斷被削弱。在這個關鍵時刻,平清盛突然在家臣平盛國家中昏倒;在彌留之際,他說萬大事都交給三子宗盛處理,然後就結束了六十四年的生命了。

清盛死後,平家的情況急轉直下。由重盛長子維盛統率的七萬大軍,在俱利伽羅的山崖遭到源義仲的部隊伏擊,幾乎全軍覆沒。接連的損兵節將,加上京都城缺乏天然屏障,易攻難守,令宗盛在義仲的大軍迫近之際,迫不及待帶同安德天皇與象徵皇權的三件神器,舉家西遷;臨行前,天皇把三件神器之一的神鏡,交給時忠保管。

平家一行逃到現今山口縣的壇浦時,遭到源義經與源範賴(義經的另一位異母兄)水陸兩軍包圍,走投無路,全族人與安德天皇投海自盡。平時忠當時有否跟隨跳海,史書沒有記載,只知他被生擒,隨後被帶回京都。他為求自保,向源義經說自己保護神鏡有功,希望能免去死罪,並提出把女兒蕨姫許配給義經,原本想籍此重返權力中心。但當他知道義經跟異母兄賴朝鬧不和,而義經明顯處於劣勢時,他才打消這個念頭,接受被放逐到能登半島的懲罰,並在那兒終老。

平時忠此人,文才不及第二篇的兩位才子,武威更不如姊夫平清盛或他的宿敵源義朝。用現代的俗語形容,他可算是位「世界仔」,能夠認清時局,看風駛艃,誰的權勢較大,便會靠附誰,還會嘲笑與潮流抗衡的人。為求利益,什麼仁義道德,他都可以拋之腦。

轉過來九百多年之後的今天,當我們看見不少政壇或商界中名人,在兩場激烈選戰中如何在風吹草動時只顧見利忘義,平時忠的身影,彷彿是穿越時空,在這些人身上活活呈現。平時忠身影之多寡,也許是一個重要指標,至於他對社會是好是壞,實在不言而喻。

註:《平清盛》中飾演平時忠的,是V6的成員森田剛。他在劇中的嘴臉,實與上述的「世界仔」非常貼近,是劇中少數出色的演員。至於他在V6的隊友岡田准一,將會在2014年的大河劇中擔正主角,飾演戰國時代豐臣秀吉的軍師,平生未嘗一敗的黑田官兵衛。

(《平清盛》雜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