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5日星期一

是理想,還是空想?(新編)

某位親建制政黨的立法會議員,最近在「非是簿」上發帖,說日前黨主席與學生座談時,曾說「普選不能保證最能幹的人當選」,她對此言深感認同。帖子出了一分鐘,就有人這樣回應:連閣下都當選,還有什麼能保證呢?據說,這張帖很快便被「蟹」了,箇中因由,留待各位猜想了。

平心而論,不管是古今中外,人民都期望統治者有卓越的才幹,引領國家前進。這種想法,固然無可口非;但大家有否想過,要成為統治者,靠的應該是什麼方法呢?黨主席的言論,彷彿暗示着一人一票的選舉制度,可能會把平庸的人送入政府內。然而,我們在史籍裏不難發現,在沒有民主的世代,中外出現過無數的庸君、昏君、甚至暴君。既然有沒有普選,社會精英都沒有掌權的保證,黨主席刻意突出普選無法讓精英執政,充分暴露了他骨子裏對選民智慧的懷疑。

姑且不評論他的立場是對是錯,他的理念,在儒家文化圈內其實十分普遍。《孟子‧滕文公章句上》上,有句「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活在此等社會的人,普遍認為勞心者就是國家的精英,由他們治國,勞力者就要聽他們的指點。至於這批精英如何獲得治權,反而是次要。於是乎,人們都只記得唐太宗的治世無比輝煌,而避開談及他若非先對兄長施毒手,根本無法登極。如是者,只要能把結果做好,用上什麼途徑也可以;白點兒說,甚至乎不擇手段也沒相干。

至於什麼的政治體制,能滿足黨主席的理想,留待各位有識之士去提議了。但闊一點想,自人類文明開始至今的數千年,有眾多的先賢構想過無數的藍圖,卻總是被認為不切實際,最終只能成為教科書的材料。筆者自問才學遠遜與他們,因此覺得在這裏班門弄斧可謂白費心機。那麼,問題出在哪兒呢?

無論是什麼社會,公眾普遍都認為,社會內的問題,需要一個稱為「政府」或「議會」的東西去解決。但久而久之,這些機構不僅無法排難解憂,自己反而會變成問題的源頭,實在是天大的諷刺。三年多前,筆者在《一位選民的自白》中,已說過坊間的想法並非必然;當然,筆者明白當時提出的理想,許多人會覺得是天方夜譚。要麼建制有必要存在的話,我們唯有退而求其次,不要讓它幹太多事;它的權力愈小,它能製造的麻煩亦愈少。要達到這目的,我們必須要時刻保持警惕,謝絕建制對我們的種種誘惑;要培育此等信念,大眾必須要探信,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處理;當大家都習慣了不假借外力來作定斷時,建制自然變得可有可無。

可悲的是,把以上的推論,跟時下所謂「泛民」陣營的主張作個比對的話,筆者實在懷疑這個偽國際都會,到底有多少人覺醒到,自己追求的一套只會令民眾的責任感日益低落呢?

2013年11月18日星期一

一群老外的一席話

「雖然偶爾會聽到政治改革的說法,但這似乎是指反腐敗運動,以及加強政府問責的承諾。沒有人提到要推行西方式民主。正相反,習近平顯然決心要維持中共的核心領導地位。我帶著對習近平改革計劃的一絲疑慮離開了北京。很難想象,沒有新聞自由,沒有對立政治黨派,也沒有真正獨立的機構來約束共產黨官員,反腐敗運動如何真正獲得成功。」【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 Gideon Rachman,《中國能再次證偽質疑嗎?》2013年11月6日】
中共三中全會日前閉幕,會後通告普遍令外界失望;簡而言之,可以用「雷聲大、雨點小」一句來形容。當然,也有聲稱熟悉國情的人認為,現時公佈的,只是行動的綱領,執行細節,還需留待稍後出佈出台。誰是誰非,像筆者那樣的塘邊鵝根本無從過問;但從以下講的事,或許說明了坊間事前的預測,一開始已注定是空想。

兩星期前,筆者獲邀出席一個研討會,主題是亞洲的企業重組市場。請來的講者,有律師、會計師、銀行家、經濟師等,雖則大部分都是老外,卻都已經在亞洲打滾至少十年。人道是,今屆三中全會的地位,可望跟落實改革開放的十一屆(1978年)、鄧小平南巡後的十四屆(1993年)等相提並論,國家有望在往後有一番新景象。然而,在台上的那班老外,卻異口同聲地表達另一番見解。

在他們眼中,國人口裏說的、跟實際做的,可以差天共地。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任何的改動,只要一觸及某些官員或部委的既得利益,必然會引起反彈,以致事倍功半。因此,他們善意地勸籲台下聽眾,不要受外圍那些雜音影響。白一點說,那就是俗語所言:講就天下無敵、做就無心無力。台上的言論,令筆者不禁回想,當年與魯迅十分友好的美國公理會傳教士明恩溥 (Arthur Henderson Smith),寫下《中國人的性格》時,亦有近似的發現。事隔一世紀,一句「江山易改、品性難移」,足以概括。

至於現時雷厲展開的反貪腐風潮,台上的老外都注意到,涉案的主要是地方官員,很少波及到中央領導的層面。當中某位甚至直言,一切都不過是現屆領導弄出來的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鞏固自己的權力。的確,無論是新中國還是舊中國,你總會發現,只要你有本事,討得領導層的歡心,管你再貪贓枉法,外人也無法奈你的何,即使東窗事發,所受的懲處亦截然不同。近期最佳的例子,莫過於當年高調地唱紅打黑的薄熙來了。如是者,所謂的打貪,往往淪為鏟除異己的武器;抱着如斯心態,到底能否根治問題,可謂不言而喻。

當日的重頭戲,是一場「中國牛」與「中國熊」的辯論;牛方代表,是研究機構 GaveKal 的創辦人 Louis-Vincent Gave,至於熊方,則是《中國即將崩潰》的作者章家敦 (Gordon Chang)。在地方債、公共財政、貨幣政策等的議題上,他們的觀點有時甚至可以用南轅北轍來形容。但當有台下聽眾問,假使只能落實一項改革,他們會怎樣選擇時,他們卻齊聲說,沒有政治改革、沒有完善法治、沒有言論自由,將來肯定會遇到瓶頸。至於成事的機會有多少,他們都只是笑了一笑,沒有回答。兩位本來對立的講者,最後竟會英雄所見略同,實在不可思議。

研討會散場後,筆者不禁覺得,台上的雖是老外,卻比任何人更確切地瞭解國情。順帶一提,主辦人為英語欠佳的內地人,準備了普通話的即時翻譯,但據筆者粗略估計,服務幾近無人使用。當然,筆者相信不是沒有內地人與會,只是他們無需翻譯而已。但由此推論,會上那些苦口婆心的提議,到底有多少被國人聽入耳朵,實在無用多說。

2013年11月11日星期一

還可能受騙嗎?

筆者每天上下班,必然路過某楝新穎的商廈。每週,總有一兩天的清早,有一大群內地人在門外排隊,等侯上樓。驟眼看,他們的衣着、舉止、談吐等都參差不齊,又沒有導遊替他們指路,不似是跟隨遊行團觀光購物,亦不像是受僱於同一機構。在他們周圍,有數位穿西服,相信是工作人員,維持秩序;在他們的職員證上,印上相信是該機構的名字。筆者嘗試在牆內與牆外的搜尋器上翻查,都找不出半點端倪。

直至上週,一批內地人跑到銅鑼灣某商廈,一家香薰傳銷公司的總部抗議和搗亂,才知道兩者原來有密切聯繫:上述的那家機構,其實是該公司的一支銷售團隊。在國內,搞傳銷是違法的,因此公司利用中港之間的法律差異,要求所有交易都在香港完成。事件詳情,請看《蘋果日報》及《羊城晚報》的報導,不在此覆述。

稍稍看過網上有關那家公司的帖子,發現它在國內早已聲名狼藉。假使受害者所言屬實的話,整個銷售模式,形同一場龐茲騙局。當然,作為局外人的筆者,無法知悉箇中真偽;但要麼事情是在香港發生,他們大可以向警方報案,繼以循法律途徑追討。現行法例的阻嚇性是否足夠,留待專家評論好了;但筆者嘗試從別的角度作分析。

曾幾何時,香港某些不良商家,搞過「層壓式銷售」,每宗個案的細節雖有分別,但策略卻是大同小異:就是先以巨額的銷售僱金或分紅招攬會員,再而趁他們參與所謂的培訓時,游說他們簽下巨額訂單,買下轉售價值極低的產品。為求回本,他們唯有介紹其他人加盟;白一點說,就是把自己的損失轉嫁給他人。俗語有云:便宜莫貪;傳統智慧告訴我們,任何表面過份美好的糖衣,我們都要加倍留神,提防內藏毒藥。只要大家都保持警惕,未待執法人員到來,騙徒早已因為無人上釣而絕跡。

奈何的是,在一個遍地謊言的國度,人們對分辯事物的真偽,向來都是十分馬虎。上述的那些受害者,想必當初都是誤信親友的推薦,又或者對肇事者的宣傳深信不疑,因而墮入圈套。問題是,只要你稍有好奇心,根本不難在網上找到相關的受害個案,從而引起戒心。要麼在此背景之下,上述那家機構依然客似雲來的話,我們不就是可以斷定,他們都是甘願受騙的嗎?

更糟的是,假如連最切身的金錢問題,都可以掉以輕心的話,其他如民生、經濟、以至政治等的大議題,大家還拿得出多少的能耐,去認真學習、思考與討論呢?望着眼前這批陸續被引領上樓的內地人,筆者不禁疑惑,從他們身上,是否已經反映出整個國家的命運。

2013年11月4日星期一

一百年了,沒有長進(再寫)

中共十八大三中全會即將召開之際,國內流傳着一套名為《較量無聲》的紀錄片。據說,該片由國防大學製作,並有解放軍總政治部、總參謀部及中國社科院參與。影片批評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全方位對中國社會展開滲透,意圖對人民進行思想改造,籍以顛覆政治架構。為加強影響力,西方國家銳意在中國境內培育所謂的「代理人」,借他們的影響力來掌控輿論。近年國內甚至香港的種種事端,都是由西方國家幕後策動。最後,影片提醒觀眾,八十年代的蘇聯,就是因此受西方國家的影響,主動放棄冷戰思維,因而導致解體;在前車可鑑之下,國人決不可重蹈覆轍。事後,被點名為「代理人」之一,內地知名經濟學者茅於軾表示,以「一笑置之」的態度去看待此等意見。

熟悉國情的,對此等言論可謂司空見慣,特別是共軍取得政權後,採取與西方國家敵對的方針。問題是,在中國與西方國家外交早已正常化的今時今日,此等思想還有多少市場價值呢?更糟的是,為維持本國匯率競爭力,中國不惜大舉買入美債。那些支持上述冷戰思維的人,為貫徹他們的相念,是否應該要求財政部與人民銀行,一口氣拋售手上的美債,令人民幣大幅升值,把出口商的利潤都一筆勾銷,兼而令數以億計的人失業呢?想到這裏,不禁令人啼笑皆非。

固然,以上那些所謂的陰謀詭計是假是真,我們可能永遠也無法知道。但要麼你一開始,就把所以自家的問題訴之於陰謀論,那是否表示着,你連半點自省的意欲都欠奉嗎?再者,那些宣揚陰謀論的人,抬出的佐證通常都是缺乏真憑實據,外邊人一看,會覺得你的立論可信嗎?要麼你一開始就以非黑即白的態度去看待異國文化,別人會相信你是如實認識(遑論虛心學習)他方的情況嗎?動輒把稍有異議的人打成為妖魔鬼怪,別人還會相信你是心胸廣闊、開於包容嗎?更搞笑的是,他們言下那些滲透、培育代理人、思想教育等的所為,不就是他們理應最壇長的把戲嗎?言下之意,是否反證了他們技不如人呢?

筆者認為,與其把以上的信念標籤為「冷戰思維」,不如把它們跟百多年前盲目排外的義和團相提並論。早前,筆者以相同的標題行文時,曾引述資中筠先生的說話:一百年了,沒有長進,上面還是慈禧,下面還是義和團。憑這副德性,在世間獲得是會是崇敬還是鄙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