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9日星期二

偽通識與偽文化(上)

文化從來都是屬於人民的,而不屬於官府的。軟的文化與硬的官府很難匹配。文化靠潛移默化去繁衍,不能靠規章制度去推動。情況與通識教育相似。設立一門通識科,由學校有系統地去教…反可能因而變成一門孤立的學科…連通識科也要考試,那學生就很容易把學習聚焦在應付考試上,令「通識」變成了「限識」。  
施永青《通識不用成科 文化無需設局》,刊於AM730,2012年5月25日
一份疑似是首屆中學文憑試裏,通識科某條試題的參考答案,最近在「非是簿」上廣泛流傳。試題問考生:全球化可能以什麼的方式,影響內地的中國文化?疑似的參考答案中列舉的,不乏大家熟悉的一些老生常談:西方民主思想,可能透過互聯網衝擊共產政治文化;西方生活方式,影響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觀等等。

姑且勿論該份參考答案之真偽,也暫不揣測答案隱藏什麼政府含意,筆者的即時反應是:全球化,一定等同於西化的嗎?難道在考評局心目中,西方社會就等於全世界?一群視野如此狹隘的考官,能替學生通怎麼樣的識,實在不言而諭。

在《創世紀》,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至於在香港,長官說:要有通識教育、就有了通識教育。歸根究底,呈視在諸君眼前的所謂通識科,完全是教育官僚為求迎合長官意志而弄出來的。施先生的觀點,筆者覺得可以略為簡化:把所謂的通識遍成一項科目,就要製訂某些規範,一談到規範,就要把通識的範圍鎖死;這樣,不就是違反了通識的原意嗎?問題是,當公眾的討論焦點,依然停留在考試範圍與標準答案,而忽視通識教學的原則時,試問由此誕生出的所謂通識科,豈可不變成四不像呢?

轉過來看侯任政府倡議開設的文化局;他們滿以為,成立該局有助推動本地的文化事業。筆者暫且相信他們的誠意,但整個構想,不禁暴露了他們把文化產業視作宣傳工具的心態。任何形式的宣傳,宣傳者與受眾之間是沒有交流了。缺乏彼此間的互動與溝通,又是否與文化的本質自相矛盾呢?

當然,筆者並不反對有政府部門,充當統籌各項文化環節。但有一個事實,讀者也不能忘記:文化產業的質素再高,但假使公眾的水平沒有同時提升的話,那只會跟對牛彈琴無異。資深音樂評論人周光蓁博士,曾對剛卸任港樂藝術總監迪華德有這樣的評價:縱然他貴為飲譽國際的指揮大師,但這份名氣,並未能為港樂引來大量的新聽眾。諷刺的是,時下愈來愈多的家長,送子女學習音樂,但他們為的,都只是他朝能夠考入名校而已;由此可見港樂的遭遇,實屬意料之內。其他領域的情況,也可說是大同小異。

筆者無意在此大潑冷水,但假使社會各界,沒有先面對與處理好根本的問題,政府再大的努力,都只會是把車收在馬的前面似的,到頭來都可能是白費。至於這個根本問題是什麼,留待下篇詳談。

2012年5月21日星期一

從一份快餐看民主

最近某天,日程排得密密麻麻,一連串的會議、研討會與課堂過後,到了晚上十時多,才能稍為停下來吃點東西。不少食店都打了烊,唯有到通宵營業的「老麥」吃快餐。

眾所週知,那兒的套餐,都是附送薯條的;但深夜將近,實在不想吃太油膩的東西。我問店員,可否把薯條換成玉米。

「可以的,但要多付四元」店員答道;我說可以。不消三分鐘,套餐便送上來了。

從健康的角度看,「老麥」食品的營養價值實在可圈可點。近年,丹麥率先設立所謂的「肥胖稅」,向高脂肪食品徵收額外稅款;某些西歐社會,據說也打算仿效。倡議的人冀望,措施能有效針對愈見嚴重的過胖問題。按這套邏輯出發,把高脂肪的薯條換成低脂肪的玉米,不單不應補錢,還該獲得津貼才對。

那些人的目的,故然是要針對國民的肥胖問題。但仔細一想,我們日常吃些什麼,每個人都有自由去選擇;假如大家都是注重健康的話,像薯條那樣熱量高但營養欠奉的食品,勢必被迫下架。食店從自身利益出發,必會推出更多更健康的食品,無需政府多加干預。

也許讀者會說,像「老麥」之類的速食集團,每年花巨額費用,宣傳旗下的垃圾食品,令公眾疏於防範,才會導致如斯局面。為求保障人民福祉,政府有介入的必要云云。然而,維持自己的健康,不是每個人本身的責任嗎?要麼每個人都有決心抗拒速食集團的引誘的話,它們的宣傳技倆還能夠得逞嗎?連這個責任都可以推卸給別人的話,整個社會還可以放棄多少的自由呢?

把視線一轉,看看歐債問題的風眼--希臘的當前局勢:據調查,希臘人一方面抗拒緊縮措施,一方面卻奢望可繼續留在歐元區。稍有常識的人,都清楚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但世人眼前看到的是,他們舉國上下寧可繼續沉醉於這個美夢,把選票投給搞民粹的政黨政客,以為大家把頭埋在沙堆下,欠款就會從此消失。

看見這一幕,不難想像政客如何為求贏取選票,不惜大搞福利,把公眾財政弄得一團糟。政客的所為故然可惡,但對那些美麗謊言不加以防範,把撒謊者捧上台的選民,本身也難辭其咎。政客的糖衣毒藥,跟速食集團售賣的垃圾食品,可謂異曲同功。

由此我們不難理解,欠缺警惕之心的社會,即使有幸實行民主政制,到頭來只會整個社會拖垮。要培養警覺性,需要的是無比的智慧,與一顆無懼求是求真之心。然而,一個連所謂的精英階層都日益反智的香港,是否跟這個理想背道而馳呢?

2012年5月14日星期一

炒賣之城

國際級天后來港獻技,確實是近日的城中盛事。猶記得不久前,表演門票一開售,便迅速牽起排隊與炒賣潮,原價1580元的門票,曾被炒高至過萬元。難怪有人因為長時間排隊導致體力不支,要被送入醫院。然而,在表演日漸臨近時,一眾黃牛黨眼見手上門票無人問津,紛紛開始割價求售,部份更要半價蝕讓才能把「蟹貨」脫手。無需等待法律的制裁,那些人已獲得應有的果報了。

這幾場表演是否物有所值,實在是見人見智;不去聽國際級天后,亦不代表閣下不夠「潮」。但換個角度看,事件也反映在港人心目中,國際級表演的炒賣價值,遠比欣賞價值高得多。

然而,只要閣下不是初來埗到的「新移民」(無分國籍),不難感受到這個城市的炒賣風氣之厲害。由炒門票到炒 iPhone 和 iPad,再進而炒樓與炒「窩輪」牛熊證等,香港絕對稱得上是個炒賣之城。香港之所以能躍升為國際金融中心,靠的或許就是這一份精神。

炒風之所以形成,無疑是因為供求的落差所引發。但回到上述那班黃牛黨的下場,幾乎肯定是他們是錯估了門票的需求所致。那麼能牽動這些需求的,又會是什麼東西呢?

撇除那些不可或缺的基本所需,這些需求很大程度是由害怕「別人有但自己沒有」的心態所帶動。俗話說:執輸行頭,慘過敗家;又說:瘦田沒人耕,耕了有人爭。說白一點,這都是由恐懼所造成的。大概一年前,筆者提及過港人的深層恐懼;上述的發現,可謂同出一轍。

不容否認,在其他的金融中心,也有相似的情況;但唯獨是這個城市,把投機炒作視為整個社會的核心業務。問題是,當每個人都只懂盲目跟風,只會令愈來愈少的人敢於與別人不同,並以此引以為傲。久而久之,許多創新的點子都會遭到窒礙,生活每一環節都變得毫無特色。難道如此的光景,是我們所渴望的嗎?

2012年5月2日星期三

怪獸社會

「除了當保母,應徵者還要監督傭人有否偷懶,管理三歲小童生活細節、接送放學、讀書練琴等。求職者需考獲八級鋼琴,讀過兒童心理學。每週六天、每天五小時,月薪最高一萬二千元。」一則毫不起眼的招聘廣告,最近牽起了廣泛討論。

坊間輿論,普遍批評刊登廣告的人又要馬兒好,又要它不吃草。然而,假使你具備所需的能力,而又能找到一份待遇更好的工作的話,除非另有原因,否則你根本不會對這份工有任何興趣。市場的力量,定必會令僱主調整薪酬與期望,才能吸引人應徵,無需旁觀者多花唇舌。

近年,大眾都把類似的父母統稱為「怪獸家長」,為了孩子,他們總要對別人諸多刁難。但單看他們如何密集編排子女每天各項操練的日程,不難想像那些家長對孩子的要求,同樣十分「怪獸」。最近又有報導說,有家長要求三歲兒子學四種語言,結果令稚童無所適從,最終只懂講嬰兒話,要接受治療。如此質素的家長,能替這個社會培育出什麼樣的後代,實在不言而諭。

以上行為之所以惹來反感,在於他們以為別人收過自己的利益,就好應放下身段,對自己唯命是從。簡單點地,他們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猶如古代的皇帝,把別人當作臣民一樣。換個角度看,當這個自以為是「國際都會」的城市,小至酒樓餐廰,大至樓盤會所,統統樂此不疲地以「御」、「爵」、「皇」、「帝」等帶有封建色彩的字眼命名時,筆者不禁輕嘆,這個社會已變得愈來愈「怪獸」了。

想到這裏,又聯想到近代的一齣荒誕劇《犀牛》了。也許,沒有變得「怪獸」的,才是不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