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28日星期日

歷史與會計,有啥關係?

最近,鄧博介紹了一位從內地到香港讀書的女生給我們認識。她來自貴州,拿到獎學金來港讀商科學士學位;然而商科不是她的興趣,但礙於獎學金的限制,她不得不硬着頭皮讀自己沒有興趣的科目,令她陷於兩難。我們雖然努力地勸勉她繼續學業,但也無法令她釋除苦惱。數天後我再想了一遍,試圖從自己的經歷解答這個問題。

從小我就喜歡諗歷史,但因為深知在香港讀歷史難以糊口,為了未來生計,唯有選一些可獲得專業資格的學位,最後我選了會計,理由很簡單:公司是大是小,也需要人做會計,不管環境如何,總可搵兩餐。畢業後,理所當然地當了會計師,但小時侯的興趣,我總不會忘記,於是工餘時,我總會拾起歷史書。某天讀了《槍炮、病菌與鋼鐵》,我才明白自己的職業與興趣有着微妙的關係。

書內其中一章,分析人類創造文字的歷程。現在我問大家:人類最初為什麼要造字呢?對了,就是為了會計:昨天捕了多少尾魚,今個秋季的收成如何等等,不就是人類最初的文字(會計)記錄嗎?後來,要記錄的事物越來越複雜,大家便制訂了統一的記號與模式,結果語言文字就是這樣誕生了。因此,會計其實是推動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大動力。

回到今天,會計師的職能,是記錄機構的財務狀況,多用數字,少用文字。如果數字是會計師的語言的話,由會計師公會編製的會計準則,就是這套語言」的文法」了。利用這套語言」,我們寫下了著作」--財務報告,經過獨立核數師校對」後,把著作」公之於世。這樣一說,會計師不就是該機構的史官嗎?我們要做的,不就是要替機構寫歷史書嗎?不要忘記,孔夫子可是我國早期的會計師呢(見孟子 萬章下 第十四節)。

最近公司內一位公程主管致電給我,詢問一項已竣工的工程為何仍然有欠款。我求教幾位資深的同事,他們卻各說各的道理,變成了羅生門案,不能找出事情的真相;最後我只能徹底地翻查工程的記錄,找到有問題的地方,之後再召集相關同事討論解決方案,然後編寫建議書給老闆審批。在那時,我不就是一個為了試圖重組歷史,去國家檔案庫搜尋記錄的歷史學者嗎?就這樣,我的興趣就投射到我的工作裏了。

最後給這位女生的結語是:理想與現實,許多時侯都要作點兒妥協的,能完全為興趣而工作的人,真的寥寥可數。一般人能做的,就是運用智慧,把興趣間接地投入在沉悶的工作裏,推動自己做得更好。這些智慧,教科書沒有教,老師也不懂講,只能靠自己的少許慧根去領悟。希望以上的拙文,能對你有所啟發吧。

2008年12月25日星期四

尋幸福,其實可以很簡單

陳日君樞機,發表他在任最後一篇聖誕牧函,評論近期的金融風暴,他歸究於是過度消費與先洗未來錢所致,並呼籲信眾堅守神貧的精神,節儉的美德」(the spirit of poverty, the virtue of frugality)。余非信者,卻對樞機的這番話有另一番看法。

從古至今,西方哲學(甚至是歷史)其中一個重要的命題,是關於「肉/身」(Body) 與「靈/心」(Soul) 的討論。正如陳樞機所言,教會的哲學是重「靈」而「肉」,信眾透過靈修與神溝通,從而尋求救贖,一切物欲與享受,即使沒完全禁止也得要節制。我承認現今社會,過份地重「肉」而輕「靈」,但人非草木,能完全做到清心寡欲者,只屬少數;普羅大眾,最大的渴望是尋求幸福(用英文說,即是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淺嘗一點物質享受,絕對合情合理。

物質者,可貴可賤,風暴前,眾人捨賤而取貴,不斷消費;但到風暴來臨,眾人發覺霎眼的繁榮竟然是假象,心情低落。但從另一角度看,也許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讓我們停下來想:什麼是幸福?幸福是感覺,是唯心的,我們透過唯物的消費行為獲得唯心的幸福感覺;然而,商人排山倒海的宣傳,嚴重干擾着我們的消費行為,結果消費變成自我麻醉,酒醒過後,半點幸福也買不到來。今天,我們是時侯要突破這個框框,真正地從心出發,也許我們即使捨貴而取賤,但反而令我們更幸福。

最近在吐露港海旁跑步,有幸看到一個很簡單但感人的場面:主角是一對父母與他們約五歲的女兒,父親在吹肥皂泡,母親與女兒則興高釆烈地撲着空中的泡泡。一瓶肥皂泡,不過十元八塊,但片刻的天倫之樂,則是無價之寶。什麼是幸福,絕對可以從他們的表情中看去來。尋幸福,其實可以很簡單,這瓶幸福的肥皂泡,正期待着大家去發掘它,說不定,它就在你身旁。

2008年12月21日星期日

一個容不下真話的國度

上週週日晚上才在 Youtube 觀看亞視的新管理層與員工會面的影片,翌日突然爆出王維基是否被炒的羅生門案事件孰是孰非仍有待日後證實,但至今有不少評論認為,王生開始就擺出要洗脫「影子中央台」的標籤,務求創造一套開放的企管文化,可能因而得罪了某些人,迫使王生離開云云。聽到這裏,我不禁有所迷思。

雖然北方的有形之手仍未伸到來,但亞視已活像一個國營機構,部門間壁壘森嚴,缺乏溝通,管理層只懂花錢不懂賺錢;莫說王維基,任何一個稍為有「營商智慧」(Business Sense 的人,都希望改變這種文化,而王生只是再多走幾步,先與員工舉行答問會,讓他們知道公司的現況,再將答問會放上 Youtube,讓公眾瞭解至於王生拒做「中央台」的言論,撇除政治考慮,單從商業角度來說也是合理的:「影子中央台」這個「商業模式」(Business Model),如果在香港是行得通的話,今時今日大公報旳銷量,一定比生果報高。王生說的未必句句是真話,但一定是實話,他猶如在童話故事裏,點出國王沒有穿衣服的三歲稚童般,可惜這位「電訊頑童」身處的,是一個容不下真話的國度

已故的巴金,對「十年浩劫」有這樣的描述:

在那荒唐而又可怕的十年中間,說謊的藝術發展到了登造極的地步,謊言變成了真理,說真話倒犯了大罪。
《隨想錄》第49篇《說真話》

李老(巴金本姓李)在字裏行間不斷自我反省,我倒覺得他仍未指出問題核心:巴金反覆地渴望國人說真話、寫真話、但聽真話呢?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如果你不願意聽真話,我自然也不會說;慢慢地,社會充斥着一大堆的謊話與虛話,國人言必孔孟,但實則男盜女娼。明治維新的啟蒙家福澤諭吉,在著作《文明論概論》中已經痛斥這類行徑了,但一個半世紀過去了,國人醒覺了沒有?在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國人願意聽真話嗎?

最後以凱撒的一句名言作結,國人對這句話又有多少領悟呢?

人只會相信自己願意信的東西。《高盧戰記》第3冊第18章

2008年12月20日星期六

何謂「藝術家精神」



真正欣賞 X Japan 時,他們己經「解散」(當然也沒有預計過他們會復合),成員之一的 HIDE 也已經離世了。在這裏轉載了兩段 Youtube 片段,說明自己欣賞 X Japan 的地方。

上一段影片收錄自 1993 年的演唱會,是「賣飛佛」的名曲 Silent Jealousy,成員中負責打鼓的,是他們的靈魂人物 YOSHIKI (林佳樹),他每次演出都達至忘我境界,打鼓的能力已達「神級」,但也因此患上「頸椎支障症候群」;縱使醫生屢次警告他不停止打鼓的話便可能會終生癱瘓,他也堅持上台。我甚至覺得,如果命運要他死在自己的鼓上的話,他會非常感謝上蒼讓自己死在最喜歡的東西上的。

然而,YOSHIKI 在樂團中也會彈鋼琴的(不是合成器或 Keyboard,是彈古典音樂用的鋼琴);莫說日本,全球所有搖滾樂團很少會運用鋼琴的,但 X Japan 不僅懂得用,而且能把一剛一柔結合,效果真是一絕。因此,YOSHIKI 有很多「粉絲」,但當中有一位真是非比尋常:日皇明仁。

下一段影片,是 1999 年為慶祝明仁登基十週年而舉行的音樂會,會上表演嘉賓眾多,YOSHIKI 是其中一位,他獲邀為大會寫一首祝賀的樂曲。在會上,他捨下了以往的奇裝異服,穿上了筆挺的燕尾禮服,以鋼琴和管弦樂團合奏,場面與在音樂廳聽莫札特的鋼琴協奏曲一模一樣。試問慶祝登基十週年的慶典,大可邀請已經飲譽國際的音樂家,例如久石讓、喜多郎、坂本龍一等,但為何偏偏選了當時在國外不算太知名的 YOSHIKI 呢?可見日皇對 YOSHIKI 的這份「藝術家精神」是情有獨鐘的。

這兩段影片,主角可是同一個人來的呢,但 YOSHIKI 能在這兩個截然相反的場合上傾力演出,這就是所謂「藝術家精神」。That is why, I am X!

P.S.: 過日的香港樂壇,也曾有兩位有「藝術家精神」的人,男的是羅文,女的是梅艷芳,但可惜他們都後繼無人。

2008年12月18日星期四

At last - X Japan

終於買到 X Japan 香港演唱會的門票了,今晨達票」系統嚴重擠塞,差不多上了五十分鐘才能購票,但總算一償夙願了。熱切期待一月十七日晚上的公演!

2008年12月4日星期四

中國歷史,日本人比中國人知得更多

最近,有一位舊同事遠赴日本工作。最近她在自己的部落格裏這樣寫:

喺我宜家工作上, 有一位部門主管, 好鍾意開完會之後同我傾D與工作無關嘅嘢。

今早同佢開完會後, 又係"例行"agenda, 同我吹水, 原本嘅話題, 只係問我上個weekend(三連休)做過D乜, 之後講香港教育制度, 佢對香港人由幼稚園已開始學英文, 非常另眼相看,之後唔知點解, 講到中國文學。

佢話佢中學時學過孔子、孟子、論語,之後就開始背詩(佢只係寫漢字, 用日文讀音讀出來),什麼"春眠曉不覺" (背錯了)。

救命呀! 我仲要做嘢ga,唔好浪費時間啦,宜家唔係show文學修養嘅時候,但我又唔可以話停, 唯有聽佢繼續講。

看到這裏,我不禁覺得汗顏:

日本一萬元鈔票上的肖像,是明治時期的啟蒙家福澤諭吉,他雖然畢生主張日本全盤西化,但也熟讀儒家各本經典;據說,光是《左傳》就讀過十一次。

近代點的,著名作家司馬遼太郎,經常讀
《史記》,並因為覺得自己」不可及太史公,才改了這個筆名。他的名著之一,是以楚漢相爭為背景的《項羽與劉邦》

通俗點的,科幻小說家田中芳樹,寫過許多中國歷史小說,年代由魏晉南北朝至明朝都有。我曾看過一本,是《創龍傳 12 - 龍王風雲錄》,以北宋初年為背景;要知道田中先生是位經常「虎頭蛇尾」的作家,但這本書卻寫得很嚴謹,例如最後一幕是中秋節晚上,他會提醒大家北宋時代還未有月餅的。試問香港一眾電視編導會不會花這種功夫呢?

再通俗點的,漫畫家橫山光輝,花了十五年時間完成漫畫《三國志》,大受歡迎;到了九十年代,還乘着任天堂「紅白機」的普及,推出遊戲橫山光輝三國志》,牽起的三國熱潮由日本逆輸入」至中國。我大膽地說,要是沒有當天橫山光輝的《三國志》,也沒有今天易中天的《品三國》

現在再看這位部門主管,雖然只是一位普通的社員」,但從他身上竟然能看到福澤諭吉、司馬遼太郎、橫山光輝等文人的影子。熟識中國歷史的日本人,又豈止以上的例子呢,但反觀中國人,莫說日本史,能熟識自己國家歷史的人有多少個呢?如真的熟識歷史的話,楊師群教授又為何因為在課堂上借古諷今,遭兩名學生舉報為「反革命」呢?為何時下的年輕人,覺得讀中國歷史又悶又娘屎呢?想到這裏,心裏真的不寒而慄。

一個半世紀前,日本與大清幾乎同時開始走向西化,但到了甲午戰爭,慘敗的是大清;從兩國人對待歷史的態度,或多或少可以知道成敗的關鍵
。那個仍印在一萬日元鈔票上的肖像,彷彿依然恥笑着在彼岸的某個國家。

2008年12月1日星期一

從豆子說起

以下是回應鄧文正載在蘋果日報《探針》版上的文章

不管是吾師鄧文正或是他的好友吳大琪,都在談「數豆子」的問題,余之拙文,即管從豆子說起。

煮紅豆沙要用純淨的紅豆,煮綠豆沙要用純淨的綠豆;但當這個社會只顧把所有事物量化,不分紅豆綠豆時, 我們會煮出個什麼來呢? 唯一肯定的是,用粵語說:「杰」過芝麻糊。

鄧博問「不數豆子可以嗎?」,我認為總不可能:煮紅豆沙,所需的紅豆冰糖與水要多少份量,各種材料何時放,火侯怎樣調校等等的功夫,是十分「數豆子」的,否則只會煮成一窩四不像,浪費心機。但功夫還功夫,最終都是因為有人喜歡吃紅豆沙(不管是不是自己),我們才會煮的;喜歡吃什麼,是一種欲望,不能量化為「豆子」,因此「數豆子」是達成欲望的方法,本身並不是目的。所以那些認為數豆子很科學的人,其實很不科學,連方法與目的也混淆不清的話,還談什麼科學精神呢?

換言之,問題不在「數豆子」本身,而是數什麼「豆子」,怎樣數等等,但最重要的,是認清我們數的「豆子」是否跟我們的目的有關。在這個知識泛濫但智慧乾涸的世界裏,我們「數豆子」的本領很厲害,但要決定哪些「豆子」應該數,每種「豆子」的比重如何,「豆子」要有多少才算達標等等,需要的是智慧。呼應我上個月的文章,「豆子」是唯物的,無論如何數,最後仍是要達到唯心的「目的」;清楚瞭解這個真相的,才算得上有科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