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9日星期一

是他放棄我們、還是我們放棄世界?

近日在微訊上,看到一則消息,指國內電影《智取威虎山》,高據當地票房榜首。單看片名,相信它是改編自文革時期的樣板戲,因此,本應沒有什麼值得留意。但當有人告訴筆者,電影是由香港導演徐克執導時,頓覺有需要深究。

曾幾何時,像大導演之類的香港電影人,幾乎雄霸整個華語電影市場。但隨着本地票房萎縮,加上內地把「合拍片」剔除於進口配額限制,誘使他們紛紛北上發展。憑藉他們的實力,要再創高峰本應不是難事;但眾所週知,在當前那套審查機制下,難免局限了他們的發揮空間。結果,為求保證過關,他們往往側重於內地觀眾的口味;在顧此失彼之下,國外票房自然大不如前。如今,這套《智取威虎山》,跟早前陳可辛的《中國合夥人》,已幾乎不考慮海外的收入。用時下的流行語形容,他們徹低實現了「中港融合」。

畢竟,拍電影終歸都是一盤生意,哪裏較容易賺錢,他們自然往哪裏走。然而,凡事有得必有失,按上述的觀察推斷,國內與海外票房,有時猶如魚與熊掌、難以兼得。當然,少數如《一代宗師》的製作,仍可在兩地賣過滿堂紅;但在迫不得已要取捨之時,大概他們會選擇前者。此等決定是否明智,留待諸君判斷好了;但闊一點看,以上的現象反映着一種心態的轉變。

曾幾何時,香港人深知自己身處彈丸之地,要發展,就不得不跑出去。憑着靈活的腦筋、出色的眼界與超卓的毅力,令昔日的小漁港一躍成為全球不可或缺的商貿中心。但好景不常,一場亞洲金融風暴,加一次「沙士」人禍,幾乎摧毀了過去幾代人努力建立的根基;為求力挽狂瀾,北大人相繼把 CEPA(當中包括上述放寬「合拍片」限制的措施)、自由行與國企上市集資等的優惠,「恩賜」給這個南方的小特區。但賺錢賺得太容易,往往令人養成依賴的習慣,只懂取悅某種顧客、懶理其他市場的潛力,結果大家把愈來愈多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裏。

最近,長實與和黃兩家巨企宣佈重組,規模之大,幾乎空前絕後;消息一出,即時惹來香港首富是否打算撤資的疑雲。姑勿論「超人」的舉動背後有什麼動機,觀乎他近年的大型投資,集中在兩個主題:成熟市場的基建項目、及將來有望主宰全球的科技大趨勢。白一點說,當其他富豪都像上述那些電影人那樣,迷醉於單一市場、舊式「食糊」的辦法時,「超人」的眼光已經聚焦到他身後數十年的世界了。與其猜測他是否用腳投票,我們是否更應該問,為何這個聲稱與紐約和倫敦齊名的都會,無法再成就多一位如此高瞻遠矚的人呢?

是他放棄我們,還是我們貪圖眼前的方便、放棄整個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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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12日星期一

這樣也不發聲,你會嗎?

「早前,我坐過一班(中國)國內航班。我留意到在前方的銀幕上,放映着一部某位民族英雄如何獨力對付入侵日軍的電影;然而,似乎沒有一位乘客觀看。不少寧可拿着自備的手提裝置,欣賞荷里活電影。」居港數十載的英語作家 Nury Vittachi,最近在《紐約時報》行文,向海外讀者講解中國的電影審查制度。上述那句,是文章的結尾。

差不多同一時間,網上流傳一份聲稱是國家廣電總局發出的清單,列出今年哪些題材的節目不准播、哪些反而要多播云云。姑勿論指令之真偽,當中的細節跟當前領導層的主旋律十分脗合;按此推算,Nury 在飛機上看到的電影,定必被視為展示愛國情操之作,肯定屬於被重點宣揚之列。然而,觀乎乘客的表現,到底國家這套「標準」是廣受認可、抑或是被大眾當作耳邊風,實在十分清楚。

在互聯網的世代,民眾要取得資訊,已經無需透過特定的渠道;加上盜版猖獗,令內地人已經可以不費氣力,就可以觀賞自己喜歡的電影。簡而言之,官方自建國以來訂立的審查制度,效用已逐漸消失;但他們不僅拒絕與時俱進,規管力度反而有增無減,在局外人眼中,整個現象實在不可理喻。近日發生的《武媚娘傳奇》事件,是個活生生的實例。然而,在「穩定壓倒一切」的環境下,縱使一切猶如國王的新衣,大家除了繼續陽奉陰違之外,似乎再沒有辦法去改變現狀。

闊一點看,類似的怪象,在鄰近地區實在比比皆是。簡而言之,即使官員的所為跟民眾的期望相距甚遠,為免日後惹麻煩,他們往往敢怒而不敢言;漸漸地,他們會覺得,再繼續爭取也是徒然,繼而放棄;如是者,當局自然可以更肆無忌憚。

回到香港,在「佔領」事件期間,不少人(尤其是學者)正就是以這套「怕麻煩」的邏輯,即使明知當前的方案只屬A貨,也寧可把茅頭指向示威者。他們認為,現在不「袋住先」,以後就恐怕沒有機會。然而,要麼你的立論,是單純受到恐懼驅使,而不是在經過反覆思量之後,相信它合情合理、能有效解決問題的話,很顯然,你根本不是心悅誠服。凡事有果必有因,要麼你甘願倒果為因的話,難道你樂於看見一個當權者愈來愈可以為所欲為的局面嗎?抑或你早己像上述那些飛機乘客那樣,只求自我感覺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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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5日星期一

如果生命沒有歌(再寫)

「現在的華人網民,有不少,只是不斷的重覆看類似的東西:如韓劇的絕症三角戀宮闈奇情,又或是重覆的去聽一些唱得差不多的『好』的國內或香港歌手的表演。直至某天,大家都忘記了一件事:原來,用歌聲感動人心的方法,有很多種。」健吾,《下年比,今年好》,刊於日經中文網,2014年12月25日
(按:聖誕期間,一班久久沒會面的中學同學,在 Whatsapp 群組內互相問侯;當中某人一句「大家都唔後生了,最緊要都係健康」提醒了筆者,我們開始步入「去白事多過去紅事」的年紀。言猶在耳之際,伴陪着筆者一輩港人成長的配音員林保全,在毫無先兆之下離世。縱使不少人對他依依不捨,但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年,某些事是我們無法迴避的。張敬軒的一曲《青春常駐》,大致可以總結我們的感受。)

在本地樂壇還有「四大天王」的年代,筆者曾看過數場紅館演唱會。主唱是誰,已經記不起了,但有一點觀察,筆者卻是印象深刻:不管台上的是哪位歌手,他(她)都會穿一身華麗閃爍的服飾、跟一群舞蹈員載歌載舞、請一兩位好友作嘉賓、跟揮動着螢光捧的觀眾一唱一和等等;簡而言之,模式幾乎完全一樣。大概是這個原因,由那時起,筆者就放棄聽粵語流行曲。

那些年,筆者由於已略懂日語,因此開始嘗試聽日語歌。初初入門,自然選了深得香港樂壇愛戴、多首歌曲被改編作粵語歌的「安全地帶」。後來,某電台新增了日本音樂節目,由於主持人曾旅居當地,因而較為清楚當地人的音樂口味。要知道,在互聯網尚未普及的年代,這一類節目猶如天降甘霖;雖則它不足一年就結束,卻成為了筆者無價的啟蒙老師。經主持人的介紹,筆者方才明白異地的音樂,無管在歌曲的種類、歌詞的題材、編曲的技術等等,跟粵語歌簡直是天與地之比。

到了筆者第一次遊日本,是參加旅行團去的。在一個連 MP3 也未曾普及的時代,筆者的隨身行李中,仍有一部雷射唱片機,放進裏面的,是 BOOWY 的精選碟 THIS BOOWY 。在旅途上,跟旅遊巴司機寒喧時,他很驚訝為何一個國外人,會認識這隊對日本搖滾樂影響深遠、但早已解散的樂隊。小弟回答,自己一向喜歡聽氷室京介,知道他以前是 BOOWY 的主音之後,就透過網購買下這張精選碟。恰巧地,這隊 BOOWY 跟「安全地帶」同在 1982 年出道,但似乎絕少港人知道,前者對樂壇的貢獻遠高於後者。最近,本身是韓裔人士的 BOOWY 成員布袋寅泰,宣佈進軍 K-POP,替新晋男團 INFINITE 作單曲,可見他在海外的地位。

先個月,是黃霑(原名黃湛森)離世十週年的紀念。在臨終前一年,他以過來人的身份,寫下博士論文《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興衰》;近日,有電視台就着當中提出的論點,一連兩集再探粵語樂壇為何一沉不起。節目的內容,筆者不打算覆述;但自己以上的經歷,或許可以替讀者提供一個另類的答案。

過去數年,筆者反覆說過,香港人口味之僵化與狹隘,令製作人養成了「食老本」的壞習慣;在如斯的氣氛下,整個業界自然不思長進,導致製作質素無法提升,形成惡性循環。昔日,要獲得海外資訊的成本高昂,民眾不敢貿然作新嘗試,固然情有可原;但來到現在,互聯網已經讓我們很容易接觸不同的文化。要麼我們依舊畫地為牢,拒絕擴闊視野、從而開拓新領域的話,樂壇將會朝什麼方向走,明眼人應該心裏有數。

闊一點看,在其他範疇上,港人亦出現類似的情況。借用健吾兄所言,如果「好」只得一種、「正確」只得一種、「前途」只得一種的話,大概無須等待當權者的有形之手,我們早已踏進邁向極權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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