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7日星期五

他們都是香港人

世紀六合彩,日前哄動全城,巨額彩金,如今亦已經名花有主。其中一位幸運兒,向外界表露了身份;隨後媒體的報導,普遍稱他為「行運阿星」。

「阿星」一詞,是南亞裔人仕中常見的姓氏 Singh 的諧音詞,是香港人的常用辭彙。當然,這個稱呼並無褒貶的含意,但這似乎意味着,我們對這些人其實只是略知皮毛。這有點像南亞最著名的美食-咖喱:大概沒有華人沒吃過,但要他們回答咖喱粉是用什麼香料混合出來的話,想必會難倒不少人吧!

無可否認,他們在香港屬於少數族裔,不管是衣著、語言、飲食習慣等的生活細節,與佔多數的華人差異甚大。但畢竟,他們已經在香港扎根,不少人更已經完全融入主流社會,粵語英語能力幾乎跟我們一樣;但底子裏,我們有否當他們是香港人呢?

最近參與了一次聯校的話劇匯演,大會邀請了「棟篤笑」的能手 Vivek Mahbubani,擔任評判與表演嘉賓。阿V(他的簡稱)為各學生準備的那場表演,正就是環繞以上的現象為主題,譬如當一般人知道他懂說粵語的時侯,會顯得十分錯愕,他們彷彿認為,阿V不懂粵語是應份的;結果,當然鬧出笑話連篇吧。還有某些公營部門,把他與喬寶寶相提並論,並以為所有南亞裔男性都會以布包頭(其實只有錫克教徒才這樣)。

當然,也許他為求營造搞笑氣氛,說得稍為誇張,但假使他說的都是事實的話,我們並不感到特別意外。筆者不敢說這算不算是種族歧視,但至少,一種「華夷之辨」的心態非常明顯。從古到今,任何國際都會,都是各民族的大融爐;缺乏這種包容力的社會,能否配得上這個稱號,實在不言而諭。

退一步想,要麼連付足全費來港生孩子的內地人,我們也可以公然鄙視的話,要公眾放下對阿V等人仕的有色眼鏡究竟是易是難,無需筆者多言吧!

2011年5月23日星期一

道德的本質與運用

「事實上,整個西方世界弄到今天的一團糟,香港局面的一塌糊塗,說到底,都是由於道德淪亡。」 劉廼強 ,刊於信報,2011年5月17日
劉廼強先生最近的撰文,想必會獲得某些衛道之仕的認同。這些人普遍感嘆,近百年西風東漸之勢,令東方人只懂追求物質享受;如此下去,東方文化的固有優良傳統,必然會被沾污。要扭轉頹勢,必須重建一套講求道德的社會倫理價值云云。這些富有民族主義色彩的論點,聽起來真的十分悅耳,理應可以鼓動全國人民之心。

問題是,什麼是倫理,什麼是道德,你有你的說法,我也有我的立場。人類由古至今,為此議論過不知多少次,也無法得出最終定案;說白點,繼續糾纏下去,只會是浪費時間與精力。這個情況,與筆者上篇拙文所談的「正義」真的很相似;套用相同的邏輯,我們不難推論出,倫理道德的本質,歸根究根也是人的渴望或欲望。

來個這裏,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便出現了:一談到倫理道德,必然聯想到某些自我制約,任何制約,定必是跟欲望對立。把倫理道德說成是渴望或欲望,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筆者儘管以宋明理學裏最出名的一句「存天理,滅人欲」為例。贊同這句的人,大概覺得,假如人人都做到「存天理,滅人欲」的話,就可以達到一個理想的世界;仔細一想,這些理想本身不就是一種「人欲」嗎?他們在批評「人欲」的同時,竟然否認自己講的一套同樣都是「人欲」,我們不是可以說,這種作為形同賊喊捉賊嗎?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倡議這套思想的人,其道德水平是高是低,實在不言而諭。

從以上例子,我們不難發現一個荒誕的現象:社會上不少人,為求推廣自己的一套價值觀,往往會用上一些與這套價值觀背道而馳的手段;於是乎,有人會以不道德的方式去宣揚道德,也有人以反民主的態度來爭取民主。說穿了,不管是道德還是民主,都是給大家用來沽名釣譽的東西,把這些假面具撕下來之後,一切都是只是一場爭奪權力的遊戲;你取得權力的話,你就是道德,你就是民主,其他人,一就是順從(是否心悅成服則另作別論),不服者,唯有走上抗爭之路。如是者,眾人生生世世都被這個權力的緊箍咒牢牢綁住,無法脫身。

由此,我們很容易看見一個不爭的事實:那些提倡道德倫理的聲音越是響亮,所遇到的反彈往往就越大。即使站出來抗議的人只佔少數,大部分人也會以陽奉陰違的方式作無聲抵抗。愛恩斯坦曾說:愚蠢就是重覆做相同的事,並期望結果不一樣。環觀東西方歷史,都有不少典籍告訴我們,任何以道德為治國之本的圖謀,最終都是失敗收場;大概,那些人或多或少有以上的領悟,才會令這些似是而非的幻想破滅吧。來到今時今日,能否有例外,各位心裏應該有數吧!

2011年5月9日星期一

公義的本質與應用

美國頭號公敵潛逃超過十年,終於被美軍發現及擊斃;總統隨即向世界宣告,公義已得到彰顯(Justice has been done)。當然,總統是個聰明人,正義由誰彰顯,他不會明確向大家說;但不管你有什麼政治或宗教背景,你總是會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義的一邊吧。結果是,大家各執一詞,一旦談不攏,各方或多或少都要以武力解決:輕則數人頭(不管民主制度有多完善,多數派始終都要向少數派施壓,是種無形的武力),重則斬人頭。類似的紛爭,隨便拿一本歷史典籍都很容易找得到。很明顯,這就是人性。

有趣的是,似乎只有西方社會,會有能耐去找尋公義的定義:古代雅典,哲人蘇格拉底曾鍥而不捨地問人「何謂公義」。來到今天,桑德爾(M. Sandel)教授在哈佛大學創立的「公義」課,啟發了無數莘莘學子。然而,墨子云:一人則一義,十人則十義;說白一點,他們做的事,與傳說裏要把石頭滾上山坡的西西弗斯實在沒有大差別。

那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令這些討論沒完沒了呢?筆者推測,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個根本的命題:公義的本質。

儘管何謂公義,每個社會的闡釋可以很不相同,但都存在一個共通點:它代表了公眾對一個理想社會的盼望;因此,在本質上,公義其實是種渴望;一涉及渴望,自然談不上什麼客觀標準了。固此,當某人宣稱自己要維護公義時,實質是在說:我是對的,對方是錯的。這種排他性,很容易令人渴望別人服從自己,為求達成願望,難免要對別人施壓。不管你用上什麼的道理,施壓的力度如何,也無法掩飾背後某種暴力的心態。

來到這裏,筆者不禁疑惑:到底古今中外,有多少人意識到公義必然涉及暴力呢?筆者不敢說完全沒有,但似乎沒有人曾白紙黑字寫過。可喜的是,未有人寫過,不代表沒有人知道。

英語裏,政府內負責司法的機關,被稱為 Department of Justice,故名思義,就是負責執行公義的部門。近代的西方社會,很清楚在進行司法程序(亦即尋求公義)時,必須要審慎與客觀,決不可訴之於激情與衝動。筆者無法確實他們背後的目的,也許他們在無意識之間察覺到,公義是很有威力的社會武器,武器本身沒有好壞之分,完全取決於使用者的一念之間,要推動社會發展,使用這件武器時必須慎而重之。相反,當公義被濫用時,暴力意識便會膨脹,民眾間很容易發生衝突,甚至造成傷亡;只要看看歷史上型型式式的革命,大家不難體會到有多少人以公義之名來沽名釣譽,甚至互相廝殺。

今回,儘管美軍用上最上乘的裝備,卻要以最原始的武力來彰顯他們心目中的公義,這是否在暗示,人類的智慧正在倒退呢?當筆者看見美國群眾在死訊傳出後,走上街頭慶祝的畫面,心裏不禁問:這種排他的心態,到底是在消除還是助長恐怖主義呢?將來的世界,會是更安全還是更危險呢?原來,公義這東西,可以是十分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