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21日星期六

黃口何時見「飽」期

[習近平]在離開墨西哥前對中國駐墨西哥使館人員、中資機構和華僑華人代表發表講話時指出,「有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外國人,對我們(中國)說三道四。中國一不輸出革命,二不輸出饑餓和貧困,三不去折騰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明報,2009年2月13日

記者轉個話題問2012政改方案,曾憲梓一聽到政改,就話﹕「唔講呢啲事,唔係時候,要食飽先得。」明報,2009年1月7日
在我上班的那楝辦公樓,地下大堂有一家三文治店,每逢午飯時間,店內總迫滿人,但有趣的是,店內客人大多都是「鬼佬」,一般唐人除非是趕時間貪方便,否則都不會光顧它。我問過同事箇中的原因,他們普遍都嫌店內的三文治「凍冰冰」,很難入口。的確,「洋鬼子」的食品,是很難符合國人口味的,因為即使生活環境如何惡劣,國人對一日三餐仍然非常講究,材料不能不新鮮,還不能不「趁熱食」。因此國人無論身處世界任何角落,總喜歡到當地的唐餐館吃一頓熱飯,感受一點「自家人」的溫暖。

猶記得上世紀三十年代,曾留學日本的蔣委員長,看見日本人只用冷水洗臉,又不介意吃冷飯,而中國人卻必燒水洗臉,餐餐都要吃熱飯,認為國人貪圖逸樂,於是推行「新生活運動」,試圖改變國人的習慣。結果如果呢?到了今天,我們還可聽到某些旅遊日本的華人,說吃不慣用冷飯做的車站便當。三十年後,委員長的宿敵老毛,也曾疾呼「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姑勿論這句說話是對是錯,但「革命」是崇高的政治理想,「請客吃飯」則是世俗的原始慾望,為何中華民族能把這兩種價值完全相反的東西放在一起,真是令人困惑不解。孫隆基在其大作中,認為國人的心理仍然停留在佛洛依德學說中的「口腔時期 (Oral Stage)」,就如嬰孩般,肚子餓便大吵大鬧,只要餵飽他們就會安靜了;因此,上述兩句說話背後的邏輯是不難理解的。雖知「洋鬼子」的心理,已經進化到「生殖器時期 (Genital Stage)」,他們認為迷醉於飲食是七宗罪之一,靈魂將無法得救;因此國人這套吃飽了就該收口的理論,洋人是「吃不消」的。

最近的新聞說,香港的人口達到七百萬了。我有一個奇想:假如每個香港人都走出戶外,向着天空張開自己的口的話,這七百萬張「人口」,將會是一次很壯觀的行為藝術。拙文的標題,轉化自白居易《燕詩》中旳一句「黃口無飽期」,並特意在「飽」字加上引號;「飽」,不是指肚子飽,而是知悉自己仍迷戀在嬰孩時期。畢竟,太鐘情於飲飲食食的民族,是不會產生出自立、自由、人權等成年人才有的意識;沒有這些意識,國人是無法在世間振翅高飛的。

2009年2月16日星期一

真正的「豆腐渣工程」

中國(註:當時還是清朝)也驟然要改革兵制,效法西洋建造巨艦,購買大炮,這種不顧國內情況而濫用財力的做法,是我一向反對的。這些東西人力可以制造,用金錢可以購買,是有形事物中最顯著的,也是容易中的最容易的。 .... 某人主張尋求文明應先取其外形,但一遇到障礙,則又束手無策;我的主張是先求其精神,排除障礙,為汲取外形文明開辟道路。.... 某人並非厭惡文明,只是愛好得不如我殷切,議論還不夠透澈而已。
- 福澤諭吉《文明論概略》第二章


北京央視新大樓的大火,在海內外引起了激烈的議論。事實上,自申奧成功後,北京興起了一場建摩天樓的熱潮:「鳥巢」體育館、「水立方」、國家大劇院、首都機場三號樓、以至央視新大樓等;頓時間,北京成為了世界知名建築師的表演舞台。不管是政府還是商家,似乎都不惜工本地為北京來一次型像大改造;但某些施工人員,擅自燃放特大禮花彈,結果一幢造價過十億的電視文化中心,就此毀於一夜。

雖然福澤諭吉已經仙遊一個世紀,但他以上的觀察,在今時今日的中國仍然有效;福澤的論點,奠下「明治維新」成功的基礎,也宣告了滿清「洋務運動」的失敗。滿清的北洋艦隊在軍備(硬體)上冠絕亞洲,但兵部疏於維修艦隻,士兵缺乏訓練與紀律(軟體),結果在甲午戰爭前中,被軍備較差但管理完善的日本海軍徹底擊潰。以一台電腦作比喻:中國雖然用作了最上乘的硬體,裝上的卻是過時的軟體;因此真正的「豆腐渣工程」,不是在眼見的那些崩塌了的校舍或橋樑上,而是在國人的思想與精神上。這個答案,日本人已經在一個半世紀前想通了,但回來再看今次大火,國人究竟有否反省過呢?

《文明論概略》,嚴格來說是一本「反華書籍」,因為它認為儒學無助強國。北京的商務印書館,曾在 1959 年把它收錄在《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內,但可能因經歷過多次政治風波,要等到 2007 年才重新發行。去年九月,我無意中在深圳某書店發覺此書,當時書架上還有五本;三個月後重遊故地,書架上只剩下一本,而另一家出版社,最新推出了插圖版,加入了一些日本歷史的背景資料。看到這本書的銷程,我心裏確實有點欣慰,但願越來越多國人,有勇氣探討與糾正自己腦袋裏的「豆腐渣工程」。

2009年2月14日星期六

一張信用卡的背後

(資本主義的發展,)從技術的角度來看,其中趨向能用數字管理的方式仍不外從我們前述的三個條件下造成:此即資金廣泛的流通,產業所人顧用經理,和技術上的支持因素共通使用。這三個條件之行得通,全靠信任(trust),而信任不能沒有法律在後面作保障。所以防制欺騙(fraud)假冒(forgery) 和侵吞挪用錢物(embezzlement)的各種措施,在這時期被重視。
- 黃仁宇《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第四章
每逢週未,偶爾到旺角或銅鑼灣的街頭走一趟,都會看到不少申請信用卡的流動攤位;途人想申請,手續非常簡單,只需要提供身份證,與在表格上填寫個人資料就行,連入息證明也不需要(皆因有信貸資料庫),等一兩個星期後,一張新卡就到手了。整個過程,看上來好像很兒戲,但銀行既然不是善堂,在發卡前一定有衡量過風險,才會接受申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令銀行那樣速地審批申請呢?

信用咭,是由英文字 Credit Card 翻譯過來的;Credit 一字,除了解作「借貨」外,也有「信用」或「信譽」的意思。無論在何地,任何商貿活動都是建基於互信:信賣方準時付貨,信買方準時付款。但如何確保對方守信呢?西方人傾向先小人後君子,在交易前先訂下合約,羅列買賣雙方的權責,日後若有什麼爭論,就把合約呈上法院,由法官定斷誰是誰非。西方社會的合約精神,就是這樣建立出來的;而慢慢地,合約精神就變成了法治精神。正如黃仁宇所說,法治精神是「數字管理」不可或缺的要素,因為它令商人可以量度交易風險,既然風險能夠被量化,自然能鼓勵商人擴展業務,提升營運效率,就像上述發卡的銀行一樣。

現今某些香港民主派人仕,堅信法治精神是保障人權與自由的崇高價值;但從以上的觀點來看,實在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真正推動法治精神的,其實是商貿活動;既然最近中國已經超越德國,成為世界第三大經濟大國的話,筆者對中國的法治之路,並不感到太悲觀,當然,要花的時間是很長。我們能夠做的,就是撒下種子,等待雨水的降臨。

2009年2月10日星期二

生命中必須承受之苦 (The must-bearable bitterness of being)

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痛苦是必然的,忍耐是自願的。)
- 村上春樹《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
二月八日,終於正式地完成了第一次馬拉松,時間是三小時五十二分,算是不俗了。比賽前,大老闆問我今次訂下了什麼目標,當我坦白地說:「我其實沒有訂下目標,能跑畢全程已經很高興了。」她卻有點愕然地問:「既然是比賽,總得有個目標吧!」老實說,今次參賽,我只是想「享受」賽事,自己既然不是職業運動員,跑步無非只為強身健體,成績如何並不太重要。當然,馬拉松對身體的負荷絕對不輕,因此我花了半年練習,為求鍛練體力與意志。

比賽當日,我懷着輕鬆的心情起步;但當跑到三十公里時,我開始覺得疲倦,大腿越跑越痛,漸漸落後給其他人。其實在練習時,我也有這個情況,並考慮過放棄。但偶然看見村上春樹以上的一句話,我頓時發覺:每個人的一生,不可能永遠只有甜美的事情,某些時刻,總要有一些必須承受之苦,偶然的苦澀,是對自己的磨練,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能承受苦澀,是成長的見證;猶如品嘗一杯冰涷的啤酒,吃苦反而變成了「享受」。憑着這個信念,我開始邊停邊走以避免抽筋,當越過維園終點時,我簡直有重生的感覺。

漫長的一生,猶如一場超長途的馬拉松;最後以夏韶聲的歌《交叉點》的尾部作結。
苦困皆自願
心願自信定能圓
不理多辛酸
祗管耕耘成敗不去算
今天陽光正暖我的心更暖

2009年2月8日星期日

從麻將悟出的一些事情

新春期間,親友間難免會麻將耍樂一番;麻將既然是國人主要消閒活動之一,或多或少可以反映國人的處世哲學。有趣的是,國人打麻將雖然打了數百年,但直至十多年前,我們還沒有一套全國通行的麻將規則。於是乎,廣東人打牌有廣東人的規則,四川人打牌也有四川人的規則;而且即使同是廣東人打牌,有些人會「三番起糊」,有些人會不玩「槓牌」等,真的名符其實地「一副麻將,各自表述」。

反觀西方社會,各式各樣的遊戲都有明確的規則,於是乎玩橋牌時,無論是英國人還是泰國人都採用相同的規則。其實,不論是遊戲或是生活其他細節,西方人總會把該做與不該做的事寫下,製訂「成文法」(拉丁文稱為 lex,是英文字 law 「法律」的字根)。在古代希臘,編寫「成文法」被喻為人類最崇高的事業;不久之後,羅馬人從希臘學會了這項習慣,並將之發揚光大,形成了現今西方社會的法治精神。「法律」一經製訂與通過,隨即全國通行,不管是君主還是庶民,都必須遵守。再看中國社會,人民有法不依的情況,非常普遍;於是乎,當國人在生活上遇到問題時,總喜歡繞過法律,直接與相關的單位負責人商議商議,而且通常都在餐桌之上;酒杯之間,一切法規與命令都隨之拋諸腦後,型成各處鄉村各處例的局面。從以上打麻將的例子,我們不難想像國人根本不重視法治精神。

一個半世紀前,福澤諭吉在《文明論概論》中談到:「仿效西洋建築鐵橋洋房容易,改革政治法律却難」,並主張日本的變革之路,要先取難後取易。明治維新的成果,大家都有目共睹;中國要走上真正強國之路,非要不打破這個改革的瓶頸不可。

2009年2月1日星期日

香港人,你還能夜郎自大到何時?

去年年尾,公司的深圳辦事處舉行週年晚會,我獲邀出席;因為是在週五晚上舉行,而且只是聯歡性質,我打算當日先回家換套便服再赴會(因為公司沒有「週五便服日」的習慣)。誰知當我與幾位同事談到這裏時,一位老同事笑着對我說:「深圳的治安那樣差,你是不是打算全副武裝上去呢?」雖然明知她只是開玩笑,我卻仍覺得很氣憤,令我氣憤的不是她的說話,是其背後表現出的一份無知。

行政會議召集人梁振英,最近接受電視台訪問,憶述改革三十年間國內的變化時說:改革初期,香港人在內地擁有絕對優勢,當時他提出許多關於土地審批、法規甚至拍賣的建議,內地政府都照單全收。然而時移勢易,他慨嘆自己現今在內地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再回到那位老同事的說話,其實反映着她與梁振英一樣,留戀着以前的「好日子」,仍然認為內地是落後的地方。然而,這三十年改革開放的真正貢獻,在於令國民擴闊視野,吸收外國的技術與知識,漸漸地,內地人再不需要以香港作為邁向世界的門戶。當外國的航空公司,增加飛往京滬的班次卻減少飛往香港的班次時,當外資銀行,擴展在內地的業務卻縮減在香港的業務時,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夜郎自大,看扁內地人嗎?

最近,內地與臺灣開展了「三通」,香港作為兩岸中介人的「歷史任務」勢必進一步衰微;如果我們再不訂出新的「歷史任務」,香港的衰落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