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26日星期二

還要講「港男港女」?

電視台再度以「港男港女」為題製作時事節目,一如所料,再次引來激烈辯論;甚至乎有婦女團體發表公開信,抗議節目內容徧頗。當然,一竹竿不能打盡一船人,被訪者在節目中表達的意見,不能完全反映所有「港男」的立場;但每個人選擇什麼生活態度,都是屬於個人的自由,除非它會對別人構成傷害,否則我們根本拿不出什麼理由去干涉。故此,繼續對故事中人評頭品評足,或對節目內容說三道四,說白一點是略嫌多餘。

或者,我們不妨退一步想,是什麼令大眾在近年,對此等議題有如斯大的反應呢?

節目的標題,叫《偷聽男人心》,這給大家的印象是,男人的心在想什麼,他們很不願意透露,說得優雅點,這是種含蓄的表現。要瞭解男人心,決不可堂堂正正問他們,只能旁敲側擊,悄悄地摩過清楚。對的,你可以說是這是男兒缺乏自信所致;那筆者就進一步問:拿走了男兒們信心的,又是什麼呢?

這條問題的答案,每個人都可以很不同;但筆者嘗試把這些原因,歸納為「人言可畏」這四個字:公眾對這些男兒,有某些要求與期望,男兒感到有負這些期望,才不敢讓別人瞭解真實的自己。的確,這個問題在任何社會都存在,但換個角度看,公眾的期望其實是把兩面刃,它是構成社會核心價值的重要因素,卻同時是壓抑個人本性的枷鎖。當社會愈是強調這些期望,它們對人的思想箝制便愈見厲害,人在這股龐大的群體壓力下,不得不順從這些期望(至少要在表面上)。

就以兩性關係為例:把缺乏吸引力的獨身人仕,動輒冠以「宅男」、「剩女」、「敗犬」等帶着衊視的標籤,似乎是東方社會獨有的現象。這些標籤,把整個社會分化為強勢群與弱勢群;在這類勝者與敗者壁壘分清的社會,人們相處時會充滿着壓迫感,彼此難以作坦誠的溝通,自然很容易產生各種誤解。一個猶如芝麻般的「港男港女」議題,便是這樣愈滾愈大了。

從這個小小的議題出發,我們不難意識到,港人漸漸呈現出自以為是的心態;在遇到困難與衝突時,只懂憑自己立場去作定斷,懶得去顧他人的處境。漸漸地,各階層缺乏交流的意欲,反而開始以猜度、埋怨、歧視甚至責罵,取代對話與諒解。寬一點看,近年香港社會的深層矛盾之所以日漸加深,不就是這個原因所致嗎?要破解這困局,我們能不放棄一己的執着,不再支持別人要服從自己,轉而以一顆包容與開放的心,多點兒設身處地,接納不同的觀點,從而達到真正的和解嗎?要重建溝通的橋樑,我們該齊齊主動行事,還是繼續守株待兔,等待甚至迫令別人先開口呢?

說到這裏,我們還該花時間去談「港男港女」嗎?

2011年4月20日星期三

Panic and the city

「香港那些女生,實在來得太瘦了。」最近與某位來港工作多年的內地人閒聊,他對時下的「港女」有這樣的評價。

這樣的觀察,不算是意料之外;只需隨便打開一份流行雜誌,便可感受到美容瘦身行業猶如排山倒海的宣傳攻勢。在市場經濟下,有需求就自然有供應;推動以上需求的,想必是公眾害怕「人有我沒有」的心態吧。簡單點兒說,這是種深層的恐懼。

固然,這種深層恐懼是與生俱來,我們根本無可逃避。但客觀的事實是,縱使香港的經濟實力已經位於世界前列,但港人的深層恐懼反而有增無減。在恐懼的驅使下,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一窩蜂現象:爭相豐胸瘦面美白、爭相買鹽抗輻射、爭相搞通識教學、爭相買聲稱可增強幼兒腦力的奶粉等。其實,只要大家肯停一停、想一想,便不難察到這些行為之荒謬;但大家寧可繼續以上的羊群心態,都也沒有膽量去破謬,我們不是可以說,這個城市的人已經被深層恐懼所支配嗎?

活在此等社會的人,會為求擺脫恐懼而依附某些權威或信念,無法發展出獨立的人格與思考能力。只要你有本領操控這些信念,成為權威的話,其他人便會順從於你,你便能在團體裏呼風喚雨,甚至取得近乎絕對的權力。因此不難想像,不管這些社會在表面上有多民主,在骨子裏還是渴望專權統治的。一個對權力這東西缺乏免疫能力的地方,能否達成民主的宏願,實在不言而諭。

要應付以上的恐懼,我們要拿得出一份勇氣,如實地認清並面對它,不要試圖否定或打壓它,避免因反應過敏而受它操控。如是者,我們才能脫離它的支配,恐慌才有望終結。否則,接踵而來的恐慌潮只會時刻與我們同在,我們遲早又會淪為國際笑柄了。

2011年4月11日星期一

Change. Yes we can?

某天逛書店時,看見著名歷史學家奈爾・費格遜(Niall Ferguson)出版了新書《文明︰西方與其他》(Civilization: The West and the rest);他認為,西方文明之所以能在近世傲視同儕,靠的是六項「必殺技」:競爭、科學、民主(在政治與經濟的層面上)、醫學、消費主義和工作態度(Work Ethics)。老實說,縱使費格遜還是位傑出的作家,筆者實在無意細閱這本書。問題不在於他的推論是否合理,而是在乎製作這本書背後的動機。

正如筆者以前說過,一切理性行為的背後,都是隱藏着非理性的慾望。就這本書來說,它給予讀者的訊息無非是:世界其他的文明,都沒有咱們的先進,要為人類創造美好的將來,咱們無需吃他們那一套,只需弄好咱們那些價值觀便行了。不管用上的道理何等響亮,也難以掩飾一種排他的思維;故此純粹從製作意圖上看,這本書與《中國不高興》、《國家的品格》等其實沒有分別。這種排他性,令人被自己習慣了的那套價值觀牢牢鎖住,視野也無可避免被縮收窄;這對人類社會是禍是福,實在不言而諭。

也許,某些讀者會反駁說:文明這東西,向來都是汰弱留強的,有以上的排他性,實在是十分正常。但我們不妨退一步想:文明既然是人類為求存活而創造的東西,它無可避免地束縛着人類的本性,但在歷時數千年的潛移默化下,我們不單無法自覺這份約制,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漸漸地,受到各式各樣文明薰陶的我們,彷彿淪為文明的奴隸;更荒謬的是,我們眼見從古到今,有不知無數的人為了維護自己那套文明而互相廝殺,完全違反了先祖建立文明的原意。

要做回文明的主人,我們不能不摒棄以上非我則他的競爭心態;這樣,我們才能擺脫過往的執着,接受不同的可能性,那時候,人類才能達到根本的脫變。問題是,我們真的願意這樣,還是甘願繼續受到束縛呢?

2011年4月4日星期一

日本的另類衰退

(註:此篇文章寫於大地震前兩星期,本應是筆者作為《動筆動思考》舊生專欄成立的見面禮;但因報章編排遲遲還未弄好,專欄成立日期一再押後,筆者決定以其他文章替而代之。)

早陣子有一段時間,心情很不佳,胡亂地在YOUTUBE找些搖滾音樂來聽,籍此發泄一下。結果找來的,是自己久違了的日本視覺系組合DIR EN GREY。

老實說,縱使他們的首三張專輯仍舊在我那封了塵的CD櫃內,我並非特別欣賞他們的音樂。他們初出道時的單曲《殘-ZAN-》,主音簡直像是一面「索K」一面唱的。這類型的音樂,想必絕非那些鐘情於SMAP、嵐或AKB48之類的人的那杯茶。

但有趣的是,他們在歐美的搖滾樂界中漸漸打響了知名度,過去多次參與海外的搖滾音樂節,皆獲得當地樂人不少好評;對於完全不刻意唱英文歌的他們來說,這個成績實在是難能可貴。近年,視覺系搖滾的元祖X JAPAN與其得意門生LUNA SEA相繼宣告復合,並矢志向海外發展;對那些多年來不離不棄的忠實粉絲來說,今次確實是久旱逢甘雨。奈何這股來自海外的熱潮,難以替沉寂了十多年的視覺系搖滾在國內重燃生機,特別是他們對社會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

以此為窗口,讓我們窺視一下日本社會另一種形式的衰退。

無可否認,搖滾樂是一種叛逆的象徵,它敢於沖擊既有的思想與價值觀,表達了對自由的渴求。因此在西方社會,不少搖滾樂手與樂迷積極參與社會運動,形成一股與保守勢力抗衡的力量。由於搖滾樂或多或少帶着反建制的信念,縱使東方人喜歡聽搖滾樂,卻只有日本能產生出自己的一套搖滾文化。筆者聽了日本搖滾樂凡十餘年,認為他們的製作水平可以直迫歐美頂級搖滾組合,也許因為這個原因,日本樂隊開始受西方樂界注視。踏進千禧年,日本動漫在世界各地牽起熱潮,扮相與動漫主角很相近的視覺系搖滾樂隊,也開始備受西方樂迷愛戴。在文化層面上,視覺系搖滾確實是日本成功衝出海外的優良產品。

然而回到國內,縱使他們的公演依然場場爆滿,但今時今日,JOHNNYS事務所的藝人與AKB48可謂霸佔了大部份的媒體空間,搖滾樂能在媒體亮相的機會,已經愈來愈少。當然,這種情況在日本並不算稀奇,但日本人厭離搖滾樂似乎已成為大趨勢。要麼在文化層面上,連半點抗爭的精神都拿不出來,要他們破斧沉舟地打破傳統的珈鎖,全面推行艱苦但必要的改革,更是妙想天開吧。難怪不少西方評論預期,日本社會無法擺脫現時的惡性循環。

最近看到一篇報道,指出日本不少在鄉郊生活的青年,寧可放棄遷往大城市賺多點兒錢,也不願意離開自己住慣了的社區與熟悉的朋友;要他們隻身往海外工作,體驗一下不同地方的文化,簡直是天方夜譚。面對以上情況,不少日本企業開始嘗試聘請懂日語的中國人,填補一些以往只開放給日本人的中層職位空缺。在世界的職場上,日本年輕一輩已經淪為電車男般的御宅族,喪失了以往的競爭力;這種退縮的心態,窒礙了國家復甦的進程。

不久前,大前研一在著作《低智能社會》中,指出現今的日本人,開始對國外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漸漸地,日本社會呈現着鎖國的心態。當然,像DIR EN GREY那樣懂得開拓海外市場的人,為數仍然不少;但當他們在國內的知音人買少見少的話,也許真的標誌着,日本要回覆世界第二經濟體系的地位,已是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了。

(註:大地震後,看見不少華語媒體盛讚日本人即使身歷浩劫,依然保持良好的秩序與克制的態度,並對他們的災後重建感到樂觀。他們是否刻意壓抑自己的悲傷情緒,筆者無意猜測;但即使準備做得如何萬全,當一場世紀災難來臨時,頓時感到措手不及也是十分正常的。至於那些倖存者能否從此洗心革面,令國家重新振作,仍需拭目以待;但再仔細想想:二十年前的經濟泡沬爆破,不也是帶來災難性的破壞嗎?為何日本人要白白浪費了二十多年,來到今時今日才意識到要改變呢?因此,筆者仍然維持以上較悲觀的推論,才決定繼續刊登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