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4日星期一

虛話的代價

承接上篇拙文,與筆者午飯的大型國企香港高層N先生,帶了一位下屬(在此簡稱她為W女仕)隨行。她最近到北京總公司出差一星期,與國內同事共同出席會議。其間,總公司下達一份頗長的文件給各與會者;W女仕回到酒店後,花了一整晚反覆細閱,卻是完全摸不着頭腦。翌日,她私下與內地同事交談,得到的回應是:莫說是你這位外來人,即使是我們這班土生土長的,也是搞不清文件的真正意思。

W女仕說,這件事令她想起年初時的一次經歷:某日,總部通知她,針對自己手頭上每個客戶,編製一份長達十多頁的綜合報告,並付上一份樣本以供參考。數天後,總部的人問她意見,她坦白地反問,你想聽客套話還是老實話。你實話實說吧,對方答;她就不客氣地說:要做一份那些長的報告,每個客戶至少要一天,但裏面要寫的,幾乎都是虛話與空話。試想想,要全盤推行的話,我們還剩下多少時間去接觸客戶呢?屆時公司將會因以損失多少盈利呢?無謂的事,能不做的就不要做了,倒不如花多點資源去開拓新業務吧。

以上的情況,在內地的官場甚至商場可謂司空見慣。筆者相信,不少國人都是明知,虛話再講多少次也是徒然,但除非你像W女仕般,在系統內有點兒地位,否則唯有勉強地應酬一下。他們的那份難言之隱,明眼人應該很清楚,就是來自上級的壓力。這種情況,在舊社會亦經常出現。似乎,即使我們廢除了帝制一個世紀之後,這種陋習也沒有改變。

平心而論,即使是西方民主國家,也有不少政客向公眾吹虛功績(特別在選舉期間);但這些期票一但未能及時兌現,公眾自然要他們問責,有時甚至要鞠躬下台。但來到天朝大國,不論是文武百官、還是黎民百姓,都對虛話趨之若騖。仔細一看,虛話在中國之所以有市場,無非是每個人都渴望在自己面上貼金,彰顯自己高人一等而已。相反,那些致力追尋真相的,不單未獲得肯定與欣賞,許多時更會惹上官非。

然而,為滿足這股需求,整個社會要投入多少資源呢?以上述那兩份文件為例,由撰寫、校對、改正到審批通過,想必涉及不少職員;但正如W女仕所言,得出來的成果對企業幾乎沒有實質幫助。白一點說,公司發薪給那些人,卻換不到半點生產力。一家已經走向國際的大型國企也尚且如此,其他發生在各級黨政軍機關的事例,肯定是不能盡錄。可以想像,歷代國人為了一個個的空話,耗費了無數的心血與時間,但對整個社會卻毫無脾益。

更糟的是,國人為免空話被識破,會不惜以謊言顛倒是非黑白。最極致的例子,可以看易中天在短文《鴉片的戰爭與戰爭的鴉片》裏描述的故事:1841年,在鴉片戰爭被英國擊敗的清軍,不單沒有愁雲慘霧,反而「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地互賀升遷」,指揮官奕山,則「在奏報『戰功』的同時,還一口氣保舉了『有功之臣』共554人,幾乎囊括廣州所有官員!這可真是『勝利者的歡宴』!」。事情之所以如此荒唐,全因奕山向皇帝撒謊。反之,在虎門消煙而聲名大噪,幾乎沒說過謊的林則徐,卻被貶官到新疆伊犁。一個世紀過去,情況雖稍有改善,但說假話的獲重用、說實話的遭排擠的情況,仍然屢見不鮮。這種代價,難道我們覺得可以付得起嗎?

想到這裏,筆者不禁反問,要麼國人能把花在空話謊話上的資源,用來建設社會的話,即使只分得丁點兒,整個國家的命運會否可以改寫呢?當然,歷史是沒有如果的。曾幾何時,不計其數的文人紛紛向公眾大聲疾呼,要大家說實話、聽真話;但要麼連國家危在旦夕之時,國人的陋習依然根深蒂固的話,來了繁華盛世的今時今日,我們還能奢望什麼呢?

【一次特別的「國情課」—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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