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會計界中人,偶爾會造訪一些行內的網上論壇。上月某張帖子,惹來廣泛討論:事主最近到一家成衣採購公司見工,與他面談的,相信是東主的兒子。入職者需為會計界公會會員,要經常往返港深兩地,但車費一概不得拿回公司報銷;此外,除了國內的春節長假之外,所有香港的「紅假」都要上班,一週六天,沒有長短週,八時半上班,七時下班,月薪港幣一萬六千元。
看畢之後,想必不少人會以「刻薄」、「使人唔使本」等言辭來形容僱主。但筆者去年的拙文《怪獸社會》中的觀點,到今依然適用:「假使你具備所需的能力,而又能找到一份待遇更好的工作的話,除非另有原因,否則你根本不會對這份工有任何興趣。市場的力量,定必會令僱主調整薪酬與期望,才能吸引人應徵,無需旁觀者多花唇舌。」
不管你活在什麼社會,僱傭關係向來都像周瑜打黃蓋那般,需要一個願打,另一個願捱,才能成事的。聽到這裏,也許讀者會隨即這樣反駁:那些年,《半斤八兩》的歌詞,道盡所有打工仔的遭遇:「出咗半斤力,想話攞番足八兩,家陣惡搵食,邊有半斤八兩咁理想」,筆者的觀察,似乎僅是一廂情願而已。的確,昔日勞工的選擇不多,往往被迫肉隨砧板上,任由僱主宰割。但時移世易,隨着商貿急速發展,工種的分類愈趨複雜與仔細,僱員打工的選擇也隨之增加,轉工亦成為家常便飯。
但在現實裏,像上述那家公司那般,不時與員工根根計較的老闆,在華人社會中又的確比比皆是。此等公司,不管規模大小,都有個同通點:能做決策的,總會是家族成員,其他的伙計,只要唯命是從便可;兩者之間,似乎被一道無形的牆阻隔着。如法蘭西斯.福山 (Francis Fukuyama) 在著作 Trust 裏所言,除了政府有份參與的公營企業之外,華人社會的經濟幾乎全數由家族企業主導。東主把權力高度集中,雖則表面上方便管理;但家族以外的員工無法獲充分授權,令他們即使心懷雄心壯志,亦失去協助東主擴充業務的誘因。不難想像,在意興闌珊之下,他們最終會另謀他就,甚至自立門戶。但諷刺的是,這些人做了老闆之後,當初他們所受的遭遇,又會重複發生在自己的伙計身上。如是者不斷循環,企業難以進化成具有高質素管理團隊、業務遍達全球的龐大跨國公司。
當然,以中小企為骨幹的華人經濟體,在急劇轉變的營商環境中,往往表現出強大的適應力,亦是它的優點之一。問題是,管你有多少能耐,終歸都要被外來的大企業牽着鼻子走。要麼我們對僱傭關係的認識,未能作根本的突破的話,或許一切所謂復興或和平掘起的理想,都僅僅是空想而已。
Calamus gladio fortior (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 Motto of Keio University, Japan 筆比劍更鋒利-日本慶應義塾大學校訓
2013年5月27日星期一
2013年5月20日星期一
沒理你感受的,又何止是他們?

在「非是簿」某討論區,有一位活躍成員最近牛一,收到各方好友的祝福之後,發了圖中這張道謝的帖子。筆者推測,事主是位在職場上初出茅廬的青年人,有感自己再努力賺錢,也難以負擔高昂的房價,因以借機宣洩一下而已。雖則不論男女老幼,多數都不會認真看待自己的生日願望,但事主的這個心願,實在值得斟酌。
回想97年的亞洲金融風暴,本地房價由高峰持續下滑,到03年沙士期間,樓市更陷入谷底。受此拖累,本地經濟萎縮,企業相繼倒閉或裁員,即使保得住飯碗的,沒有被減薪已算十分幸運,更遑論升職加人工。那邊廂,自歐債危機爆發後,西班牙的房價大幅回落;連鎖效應,令該國的失業率攀升至現時的27%,雙失青年隨處可見,情況嚴峻。有了以上那些活生生的例子,筆者不禁懷疑事主有否想清楚,他的願望假使成真的話,自己將會因而得益還是受害。
然而,類似事主這種心態,在八、九十後的社群內並不罕見。那一輩的人,普遍飽受學歷高、工資低、向上爬的機會愈見渺茫等問題所困擾。他們渴望本地房價下調甚至崩盤的心情,實在情有可原。但肯定的是,他們必然跟身為業主的一群正面對立;很明顯,他們在表達訴求時,並無考慮對方的感受。
筆者並非執著於誰對誰錯,只是想借以上的事例,帶出坊間一種行為傾向。不管您身處什麼社會,不同階層難免會有衝突;問題是,要麼人人都只顧各說各話,彼此的矛盾只會日益加深。要化解僵局,不外乎靠兩種手段:一是各方透過和談,達致共識;或者是某方充當話事人,指令他人就範。對以上那些只顧自己、不理別人的而言,他們選擇的會是前者還是後者,實在呼之欲出。
從以上觀察推論,時下由港孩、怪獸家長、港男港女、強國旅客等牽起的投訴文化之所以愈演愈烈,正好反映抱着上述行為傾向的人日益增多。有了這個背景,也許最近政府官員被要求在製訂政策時,需顧及毗鄰地區人民感受,僅僅是這個大型主旋律下一個小小的變奏而已。當這種風氣漸漸滲透各階層時,社會將會邁向包容與和睦,抑或狹隘與偏激,實在不言而喻;屆時,政治氣氛會日趨民主還是極權,各位都心裏有數吧。
2013年5月13日星期一
一百年了,沒有長進

2009年11月,由六四事件遇害者親屬組成的「天安門母親」,發起人丁子霖去信即將首度官式訪華的美國總統歐巴馬(小弟覺得臺灣的譯名更有親切感),呼籲他敦促北京政府釋放異見者劉曉波。
姑勿論丁君的訴求合理與否,上述的事,立時令人聯想到古時飽受屈辱的婦人,一見到朝廷命官的轎子就不惜冒死攔路擋駕,懇請大人主持公道的景象。
來了今年,這股向美國總統「上訪」的風氣,不單沒有跡象消失,還蔓延到其他地區。譬如早前鬧得滿城風雨的奶粉荒,就有港人到白宮的網站聯署,要求美國政府介入。早陣子的馬來西亞大選,又有不滿結果的選民向白宮申訴。一時之間,美國總統猶如變成了青天大老爺,成為無助的百姓尋冤得雪的最後希望。
在外邦人眼中,要別國的元首插手自家的爭端,坦白講簡直是荒謬之極。那樣,導致以上現象的,又會是什麼原因呢?
站在官僚的角度,他們最關心的,莫過於自己的仕途。黎民的福祉,固然是關鍵,但上頭的好惡,更直接影響官運。所謂山高皇帝遠,沒有上頭的監督,官僚乾脆可以為所欲為;對他們不滿的百姓之所以上訪,無非是捕捉這種心態。換言之,要他們深切反省自己的所為,非要令他們感受到相當的壓力不可。
從上述的觀察,我們不難進一步引伸:以天朝自居的國人,往往要等到內外形勢交困,陷入危急存亡之秋的時侯,才會認真反思自己的缺失,並放眼認識他方的長處。如是者,在一個多世紀前,列強接二連三進犯之際,清廷上下才急於展開洋務運動,務求改革國家。但在受壓之下得出的解決辦法,話到底都只是治標而不治本,一旦列強稍為收斂,國人又再故態復萌;結果不單賠上皇朝與江山,還令國力被大幅拋離,淪為別國眼中的病夫。
百多年後,國家一躍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不少稍有學識的人(譬如數篇前筆者提過的李世默君),眼見來自他邦的壓力有所舒緩之際,便開始趾高氣揚,急不及待跑出來自吹自擂,盡數別人的不是,並叫國人無需再聽他方的那一套。姑勿論經濟成就輝煌與否,一個只會在別人的威脅之下,方能促成任何改變的民族,在異地所獲得的到底是尊崇還是鄙視,各位都心裏有數吧。
去年年終,年屆八十三的資中筠在某演講中說:一百年了,沒有長進,上面還是慈禧,下面還是義和團。老先生的說話,一矢中的地解釋了為何國人愈有錢,反而愈受別國人民歧視。某些有心人,立即會把責任歸咎於現世的政權;筆者則感嘆,要麼舉國上下都傾向這樣的話,管你再搞多少次革命,再多一百年後,國人都只會是原地踏步的。
2013年5月6日星期一
走,是唯一辦法嗎?
不知各位讀者,有否留意到近來身邊漸漸多人,表示有想過離開香港、另謀他鄉。固然,跟八十年代的移民潮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而現時聲稱有此打算的,雖未至於存心開玩笑,亦未顯得十分認真。但正當香港的人均收入與財富,足以跟工業大國媲美之際,居然開始有人萌生去意,實在令人大惑不解。
背後原因,不少人例必會本能地歸咎於「北大人」的有形之手。無疑,為求自身利益,他們對香港的事務特別緊張。但想深一層,他們要份外操心的,又豈止這個彈丸之地呢?相比起國防外交、城鄉發展、整治貪污等的重任,他們真的打算花同等的資源與時間,去兼顧一個已具備良好(如非完善)制度與基建、財政又完全獨立的特別行政區嗎?
當然,有人隨即會這樣修正:俗話云,皇帝不急、奴才先急。真正令人反感的,是那些執着某些雞毛,就以為是令箭去指點江山的人;他們為求獲取歡心與支持,往往對異見者毫不手軟,表現得比建制中人更偏激。由於他們壟斷了下情上達的渠道,圈外人的聲音都被排擠。用「狐假虎威」來形容他們,確是十分貼切。
看見如斯局面,難怪愈來愈多人認為,要麼不採取更激進的手段,「北大人」根本不會聽自己的訴求。如是者,他們不斷把聲音擴大、把抗爭行動升級。隨後,某些支持建制的又有樣學樣,更多次到對方的活動中「踢館」。就這樣,社會上的噪音愈鬧愈大,真誠討論的空間卻不斷縮窄。
但仔細地看兩邊陣營,又不見得他們十分團結。首次七一遊行至今相隔近十年,泛民陣營依舊是一盤散沙,一談不攏就互相指罵;那邊廂,建制派賴以維持聲望的,不外乎是民眾對泛民之厭惡,以及就連他們都公開承認的「蛇齋餅粽」策略。換言之,坊間對他們的支持,是出於消極而非積極;其根基是雄厚還是脆弱,實在無用多說。
總括以上觀察,這個偽國際都會之所以弄得如斯田地,無非是各方從頭到尾,都不懂如何看待異見者;到了迫不得已的關頭,不解決分歧不可的時候,唯有訴之於最原始的手段:一是威迫、二是利誘。坦白點說,當某個社會愈來愈依賴這些方法來維繫的話,它到底是步向進步繁榮還是傾頹衰落,也是心照不宣。
筆者作為眾多被夾在雙方之間的市民之一,向來尊重別人去留的決定。筆者絕無酸葡萄的思維,但想深一層,即使你有幸能跑出去,亦不見得從此你就能一勞永逸。所謂家家有本難諗的經,他鄉的新問題你一樣要面對。現實的經驗會告訴你,當初你期待的冀望,許多到最後都只會淪成空想。說到底,當前這股疑幻似真的移民潮,或多或少反映着某些人一遇上困難,就打算逃之夭夭。可悲的是,當抱着如斯心態的人日漸增多時,他鄉的人會覺得我們是齊心協力、無懼挑戰,還是一有麻煩就各散東西呢?他們對我們的品格,會是推崇備至還是暗中蔑視呢?
如何以上的文字,真的有人對號入座的話,筆者希望閣下三思:走,真的是唯一辦法嗎?
如何以上的文字,能引起閣下共鳴的話,筆者又希望您想想:要令打算走的人打消念頭,我們欠的是什麼的?筆者認為,是互相包容,而不能是單向的。不知您的高見如何?
背後原因,不少人例必會本能地歸咎於「北大人」的有形之手。無疑,為求自身利益,他們對香港的事務特別緊張。但想深一層,他們要份外操心的,又豈止這個彈丸之地呢?相比起國防外交、城鄉發展、整治貪污等的重任,他們真的打算花同等的資源與時間,去兼顧一個已具備良好(如非完善)制度與基建、財政又完全獨立的特別行政區嗎?
當然,有人隨即會這樣修正:俗話云,皇帝不急、奴才先急。真正令人反感的,是那些執着某些雞毛,就以為是令箭去指點江山的人;他們為求獲取歡心與支持,往往對異見者毫不手軟,表現得比建制中人更偏激。由於他們壟斷了下情上達的渠道,圈外人的聲音都被排擠。用「狐假虎威」來形容他們,確是十分貼切。
看見如斯局面,難怪愈來愈多人認為,要麼不採取更激進的手段,「北大人」根本不會聽自己的訴求。如是者,他們不斷把聲音擴大、把抗爭行動升級。隨後,某些支持建制的又有樣學樣,更多次到對方的活動中「踢館」。就這樣,社會上的噪音愈鬧愈大,真誠討論的空間卻不斷縮窄。
但仔細地看兩邊陣營,又不見得他們十分團結。首次七一遊行至今相隔近十年,泛民陣營依舊是一盤散沙,一談不攏就互相指罵;那邊廂,建制派賴以維持聲望的,不外乎是民眾對泛民之厭惡,以及就連他們都公開承認的「蛇齋餅粽」策略。換言之,坊間對他們的支持,是出於消極而非積極;其根基是雄厚還是脆弱,實在無用多說。
總括以上觀察,這個偽國際都會之所以弄得如斯田地,無非是各方從頭到尾,都不懂如何看待異見者;到了迫不得已的關頭,不解決分歧不可的時候,唯有訴之於最原始的手段:一是威迫、二是利誘。坦白點說,當某個社會愈來愈依賴這些方法來維繫的話,它到底是步向進步繁榮還是傾頹衰落,也是心照不宣。
筆者作為眾多被夾在雙方之間的市民之一,向來尊重別人去留的決定。筆者絕無酸葡萄的思維,但想深一層,即使你有幸能跑出去,亦不見得從此你就能一勞永逸。所謂家家有本難諗的經,他鄉的新問題你一樣要面對。現實的經驗會告訴你,當初你期待的冀望,許多到最後都只會淪成空想。說到底,當前這股疑幻似真的移民潮,或多或少反映着某些人一遇上困難,就打算逃之夭夭。可悲的是,當抱着如斯心態的人日漸增多時,他鄉的人會覺得我們是齊心協力、無懼挑戰,還是一有麻煩就各散東西呢?他們對我們的品格,會是推崇備至還是暗中蔑視呢?
如何以上的文字,真的有人對號入座的話,筆者希望閣下三思:走,真的是唯一辦法嗎?
如何以上的文字,能引起閣下共鳴的話,筆者又希望您想想:要令打算走的人打消念頭,我們欠的是什麼的?筆者認為,是互相包容,而不能是單向的。不知您的高見如何?
2013年4月29日星期一
如果生命沒有歌
「假如有天,我們再沒有歌可以聽的話,我想大概是因為,人類已經找到了新的表達方式吧。」本地音樂人盧凱彤,在出席由文藝復興基金會主辦的座談時,有過這番話。
基金會的牽頭人之一,是盧小姐的半個老闆黃耀明。筆者心想,要麼她知道兩年前「明哥」的一段經歷,也許她會說不出以上的話。那年的暑假,明哥主持過一個講座,跟與會者談音樂、說政治。他說,早前的七一遊行,警方一度禁止參與者玩樂器;加上自己已灌錄好的專輯,在內地推出的計畫一再受阻,令他深深感受到,越來越多人懼怕音樂。
當然,我們仍然看見眾多明星,繼續如常地出唱片、開個唱,而且賺得盤滿缽滿。故此,問題應該不在音樂本身,而在它背後的象徵意義。
人類創造歌曲,是要來表達情感,情感要真摯,歌曲才會動聽。要達到這樣,人需要有勇氣表達感情與思想才行。失去這份勇氣,人的交流會流於表面化,缺乏真誠。如是者,歌曲的內容自然變得乏味。
近年,「香港樂壇已死」的概嘆不絕於耳,有人歸咎唱片公司唯利是圖,也有人抱怨音樂人只懂「食老本」與抄襲。但畢竟,製作音樂,是音樂人與聽眾間的互動過程,有怎樣的聽眾,自然就有怎樣的音樂。時下的樂壇之所以令人覺得懨悶,不就是反映人際間無法坦誠交心嗎?
以上的發現,或多或少反映了港人的內心異常虛怯;就像戶外滿是洪水猛獸等的威脅,大家都要把心扉緊閉一樣。那就奇怪了,香港已是個傲視全球的金融中心,人均入息已直逼甚至超越工業大國,但港人的深層恐懼,反而有增無減,實在令人大惑不解。
恐懼的成因,想必不少人會歸咎於政治環境。但畢竟大多數的歌曲,都只是訴說個人情感,即使是最獨裁的統治者,想必也不可能花時間與資源去干涉;換句話說,創作歌曲還是有自由度的。可悲的是,要麼連這僅有的自由,大家都甘願放棄的話,我們不是可以反過來說,港人根本是害怕甚至是討厭自由嗎?假如讀者有看過佛洛姆的《逃避自由》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大膽預測,無需等待建制階層的有形之手,社會必然會變得更專制,在民主路上愈走愈歪。這種反自由的風氣,實在值得我們擔憂。
要扭轉局面,我們必須致力維護一個能暢所欲言的環境。法制上的保障固然是關鍵,但更重要的是,每個人要誠實面對自己,懂得設身處地去思考與感受,才能形造一個鼓勵人說真心話、聽真心話的氣氛。透過歌曲唱出真心話,其實只是一小步;大家都懂得欣賞真話時,誠實的風氣自然會形成;一切不公允的事,都可以迅速曝光,繼而消失。一個名符其實的和諧社會,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以此為基礎,要達至民主、包容、法治等更崇高的價值,不就可以水到渠成嗎?這個容易到人人都有能力做的內心革命,遠比上街遊行或街頭抗爭等的外在革命來得更直接更徹底;讀者假若還是民主信徒的話,你會選哪條路呢?
回想明哥進入樂壇時,本地 Band Sound 可謂百花齊放;各組合都有獨特風格,歌曲題材也很廣泛。但這段黃金時期,已經一去不返。來到現在,有心搞音樂的人,運氣好的都已經往內地發展,其餘的都慘遭投閒置散。好的歌曲,在這偽國際都會已經是買少見少;不消很久,我們就進入一個無歌可聽的世代。一個完全沒有歌曲的城市會是什麼模樣,筆者確實不敢想像。以下這首老歌,或者可以給我們一點啟示:
繁鬧市 百萬人擦身過
未會想 路過者有故事
人面中 看不到笑臉
每一對眼目內 盡透冷漠
心中空虛 誰又會聽我細訴
心想溝通 誰願講心內熱誠話
幾多虛假 曾令我不再要多說
假裝對話 寧莫說話
(赤道《無言者》)
基金會的牽頭人之一,是盧小姐的半個老闆黃耀明。筆者心想,要麼她知道兩年前「明哥」的一段經歷,也許她會說不出以上的話。那年的暑假,明哥主持過一個講座,跟與會者談音樂、說政治。他說,早前的七一遊行,警方一度禁止參與者玩樂器;加上自己已灌錄好的專輯,在內地推出的計畫一再受阻,令他深深感受到,越來越多人懼怕音樂。
當然,我們仍然看見眾多明星,繼續如常地出唱片、開個唱,而且賺得盤滿缽滿。故此,問題應該不在音樂本身,而在它背後的象徵意義。
人類創造歌曲,是要來表達情感,情感要真摯,歌曲才會動聽。要達到這樣,人需要有勇氣表達感情與思想才行。失去這份勇氣,人的交流會流於表面化,缺乏真誠。如是者,歌曲的內容自然變得乏味。
近年,「香港樂壇已死」的概嘆不絕於耳,有人歸咎唱片公司唯利是圖,也有人抱怨音樂人只懂「食老本」與抄襲。但畢竟,製作音樂,是音樂人與聽眾間的互動過程,有怎樣的聽眾,自然就有怎樣的音樂。時下的樂壇之所以令人覺得懨悶,不就是反映人際間無法坦誠交心嗎?
以上的發現,或多或少反映了港人的內心異常虛怯;就像戶外滿是洪水猛獸等的威脅,大家都要把心扉緊閉一樣。那就奇怪了,香港已是個傲視全球的金融中心,人均入息已直逼甚至超越工業大國,但港人的深層恐懼,反而有增無減,實在令人大惑不解。
恐懼的成因,想必不少人會歸咎於政治環境。但畢竟大多數的歌曲,都只是訴說個人情感,即使是最獨裁的統治者,想必也不可能花時間與資源去干涉;換句話說,創作歌曲還是有自由度的。可悲的是,要麼連這僅有的自由,大家都甘願放棄的話,我們不是可以反過來說,港人根本是害怕甚至是討厭自由嗎?假如讀者有看過佛洛姆的《逃避自由》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大膽預測,無需等待建制階層的有形之手,社會必然會變得更專制,在民主路上愈走愈歪。這種反自由的風氣,實在值得我們擔憂。
要扭轉局面,我們必須致力維護一個能暢所欲言的環境。法制上的保障固然是關鍵,但更重要的是,每個人要誠實面對自己,懂得設身處地去思考與感受,才能形造一個鼓勵人說真心話、聽真心話的氣氛。透過歌曲唱出真心話,其實只是一小步;大家都懂得欣賞真話時,誠實的風氣自然會形成;一切不公允的事,都可以迅速曝光,繼而消失。一個名符其實的和諧社會,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以此為基礎,要達至民主、包容、法治等更崇高的價值,不就可以水到渠成嗎?這個容易到人人都有能力做的內心革命,遠比上街遊行或街頭抗爭等的外在革命來得更直接更徹底;讀者假若還是民主信徒的話,你會選哪條路呢?
回想明哥進入樂壇時,本地 Band Sound 可謂百花齊放;各組合都有獨特風格,歌曲題材也很廣泛。但這段黃金時期,已經一去不返。來到現在,有心搞音樂的人,運氣好的都已經往內地發展,其餘的都慘遭投閒置散。好的歌曲,在這偽國際都會已經是買少見少;不消很久,我們就進入一個無歌可聽的世代。一個完全沒有歌曲的城市會是什麼模樣,筆者確實不敢想像。以下這首老歌,或者可以給我們一點啟示:
繁鬧市 百萬人擦身過
未會想 路過者有故事
人面中 看不到笑臉
每一對眼目內 盡透冷漠
心中空虛 誰又會聽我細訴
心想溝通 誰願講心內熱誠話
幾多虛假 曾令我不再要多說
假裝對話 寧莫說話
(赤道《無言者》)
2013年4月22日星期一
他人之苦,責任誰屬?

然而,站在編輯的立場,媒體版本的取材,定必是按受眾的口味來作取捨吧。既然看的大多來自歐美等的工業國,美國的恐襲亦順理成章地成為頭條。說穿了,不管你是什麼民族,似乎都只會關心自己周圍的事。
媒體的取態如何,筆者不打算評論。但曾幾何時,報章或電視的新聞報導中,總有一兩段來自中東的消息,而且十居其九都是武裝衝突。來到今時今日,竟然淪為一個乏人問津的區域,令人不禁嘆息。
仔細點看,世人之所以關注中東局勢,無非因為區內大部分國家都盛產石油;一旦出了亂子,隨時會觸發類似七十年代的石油危機,令全球經濟陷入停頓。但人道是,隨着美國近年積極發展開採頁岩氣的技術,使這個全球最大石油消耗國,不單逐步實現自給自足,甚至有望成為淨出口國。既然無需依賴中東進口的原油,該區發生什麼事也彷彿跟我無關吧。
來到這裏,少不免想起三屆普立茲獎得主,《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 (Thomas Friedman) 的觀察。十多年前,他寫下《凌志與橄欖樹》一書時,就是留意到時至今日,仍會為一株橄欖樹誰屬而拼過你死我活的中東各國,基本上跟全球化進程絕緣。到了寫《地球是平的》時,他更直言石油對中東來說,是咀咒多於是祝福:各國只要繼續有石油開採,統治階層就無需改革政制、促進商貿、鼓勵投資、推廣教育。結果令佔全球五分一人口的伊斯蘭世界,貿易額僅佔全球百份之四;要麼撇除石油相關項目的話,相信分額會更少。坦白點說,用「窮得只剩下石油」去形容它們,一點都不過份。
試想想,石油除外的出口少之又少,人民教育水平亦不高;這些國家在國際舞台上,會是舉足輕重還是無關痛癢,實在不言而喻。當地人民的生活,是否值得外邦人欣羨,也是無用多說。加上各方勢力只要稍為談不攏,便動輒訴之於暴力,難怪世人對區內的大小流血事件,漸漸感到厭倦甚至麻木。簡單而言,該區局勢慘遭冷落,應該是西方媒體主管還是區內統治階層的責任,已是呼之欲出吧。
當然,筆者清楚,無論責任誰屬,受害是終歸都是平民百姓。可悲的是,要麼連當地稍有影響力的人,也無法協力制止綿延不絕的武鬥的話,我們投入再多的同情與關心,也只會是枉費的。
2013年4月15日星期一
執正語言,不如執正思維(新版)
【筆者按:上週的大新聞,莫過於「鐵娘子」的辭世。她的生平與遺風,好應該評點一下。但心想,有此打算者,坊間比比皆是,自己的見解,又不比他們高明。故此唯有放棄這念頭。】
踏入四月,又是中學文憑試的季節。某電視台的時事節目,最近集中報導考生準備國文科試卷的情況。人道是,去年該卷的合格率,是四個核心科目中最低的;前車可鑒,今年不管是考生還是學校,統統不敢鬆懈、積極備戰。然而,從早前模擬考試的成績看,考生的表現似乎仍未有顯著改善。
問題的成因,各方面眾說紛紜。有人歸咎於新制不再要求學生閱讀範文,令課程缺乏焦點,教師與學生頓時感到無所適從;有人則批評當局用了考英語的思維來編國文試卷,令它變成四不像。筆者非教育專家,考試的技術細節,留待他們仔細討論。然而,有些基本的因果問題,我們不能不先搞清楚。
語言的基本功能,是傳達想法與情感;按此推斷,語言跟思想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差不多七十年前,歐威爾 (George Orwell) 在散文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政治與英文語文)中,已講得清楚不過:懶於思考的人,用語自然會馬虎;而粗疏地用語,又會令人變得更愚笨。要打破這個惡性循環,我們不能不下苦工,令思路變得清晰,用語更為精準。
奈何的是,這個偽國際都會,被一股所謂「一試定生死」的風氣所籠罩。大部分學生之所以學習語文,不過是為求應付考試,滿足入讀大學的門檻而已;至於試卷不考的範圍,他們都懶得理會。不難想像,這個態度猶如畫地為牢;在如斯背景下,學生的語文根基是強是弱,實在無用多說。
還不止,在節目中受訪的一名考生,表示作文試卷最難應付,皆因沒有標準答案云云。這種擔憂,實在不算十分罕見。問題是,他朝你踏足社會,想應徵一份待遇不俗的工作的話,你總要有一手像樣的文筆,把諸多的資訊和意見整合,再向他人發表吧。你的職位愈高,你就愈難找到一個現成的葫蘆,讓你依樣來畫。當考生們的這種風氣,透過歐氏言下的循環滲透到整個社會時,民智將獲得提升還是貶低,也是不言而喻。
諷刺的是,針對歐氏的見解,古代的希臘與羅馬,早已有辦法解決。當年的學生必修的,是兩門現代仍很實用的學問:修辭學,透過合適的言語表達,增加說服力;辯證學,分析別人的言辭,找出箇中真偽。辯證為盾,修辭為劍,他們就在不同的場合中互相切磋,鍛鍊語文與腦筋。如是者,兩地人才輩出,成就出至今依然為人頌讚的文明。跟當下所見比對一下,筆者實在懷疑,我們是否已踏上了退化之路。
踏入四月,又是中學文憑試的季節。某電視台的時事節目,最近集中報導考生準備國文科試卷的情況。人道是,去年該卷的合格率,是四個核心科目中最低的;前車可鑒,今年不管是考生還是學校,統統不敢鬆懈、積極備戰。然而,從早前模擬考試的成績看,考生的表現似乎仍未有顯著改善。
問題的成因,各方面眾說紛紜。有人歸咎於新制不再要求學生閱讀範文,令課程缺乏焦點,教師與學生頓時感到無所適從;有人則批評當局用了考英語的思維來編國文試卷,令它變成四不像。筆者非教育專家,考試的技術細節,留待他們仔細討論。然而,有些基本的因果問題,我們不能不先搞清楚。
語言的基本功能,是傳達想法與情感;按此推斷,語言跟思想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差不多七十年前,歐威爾 (George Orwell) 在散文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政治與英文語文)中,已講得清楚不過:懶於思考的人,用語自然會馬虎;而粗疏地用語,又會令人變得更愚笨。要打破這個惡性循環,我們不能不下苦工,令思路變得清晰,用語更為精準。
奈何的是,這個偽國際都會,被一股所謂「一試定生死」的風氣所籠罩。大部分學生之所以學習語文,不過是為求應付考試,滿足入讀大學的門檻而已;至於試卷不考的範圍,他們都懶得理會。不難想像,這個態度猶如畫地為牢;在如斯背景下,學生的語文根基是強是弱,實在無用多說。
還不止,在節目中受訪的一名考生,表示作文試卷最難應付,皆因沒有標準答案云云。這種擔憂,實在不算十分罕見。問題是,他朝你踏足社會,想應徵一份待遇不俗的工作的話,你總要有一手像樣的文筆,把諸多的資訊和意見整合,再向他人發表吧。你的職位愈高,你就愈難找到一個現成的葫蘆,讓你依樣來畫。當考生們的這種風氣,透過歐氏言下的循環滲透到整個社會時,民智將獲得提升還是貶低,也是不言而喻。
諷刺的是,針對歐氏的見解,古代的希臘與羅馬,早已有辦法解決。當年的學生必修的,是兩門現代仍很實用的學問:修辭學,透過合適的言語表達,增加說服力;辯證學,分析別人的言辭,找出箇中真偽。辯證為盾,修辭為劍,他們就在不同的場合中互相切磋,鍛鍊語文與腦筋。如是者,兩地人才輩出,成就出至今依然為人頌讚的文明。跟當下所見比對一下,筆者實在懷疑,我們是否已踏上了退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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